“爷,大捷!”
贾珣刚从床上起来,尚未梳洗,来素便迫不及待地来报喜了。
“多大点儿事,急成这样。”
贾珣自己对着镜子束发,一边笑道,“说说具体情况。”
来素暗道:二爷越发处变不惊了。
又回道:“我也没全程参与,只知道魏将军截住了攻打沈阳的敌军,吸引敌人来救后,又奇袭了敌军老巢,焚烧王城,又于黑河决战,敌军北遁了。”
贾珣道:“老关呢?”
来素道:“就是关大爷带兵奇袭的,好不漂亮。”
“也算报了一刀之仇了,但这一仗的结果会多好,也不见得,不知道会不会再往北筑城。”
来素道:“这我知道,师父跟我说过,会筑两座辅城拱卫,将防线往北推移,至于后面的计划,我也不知道了。”
知道大概,便让来素自回本职,方才有婆子端早饭来。
一边琢磨着后续问题,仗打赢了,那么发的债也不必赖账了。
接下来有三件事得忙,一是将士的赏赐和抚恤,二是挣钱还债,三是得胜之后新开的耕地要用来作为推行田税改革的钥匙,必然要为来年的耕作准备农具粮种。
不过终归是喜事,胜利的冬风冲淡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忽有人传道:“将军,荆国公世子求见。”
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是谁,吩咐道:“带他进来。”
陈拟卬见了贾珣,也不客气,坐在案前,笑道:“哟,吃泡菜呢。”
“怎么,你没吃早饭?”
“吃了,烤羊肉。”
见贾珣不说话,陈拟卬又起身在房里转悠,举起剑架上的残阳剑,笑道:“好轻,怎么像个娘们用的。”
又去拿棕熊剑,险些没拿稳,双手抱着放回去。
“说吧,磨蹭老半天,找我什么事?”
“就是你那自然书局出新书太慢了,我这不是来找正主了吗,给我来点儿新鲜的。”
贾珣拟定了纲领,就没太管书局的事,陡然听这个,也来了兴致。
“那我先考考你。”
“你说。”
贾珣想了想,道:“单眼皮的母亲和单眼皮的父亲能生出双眼皮的孩子吗?”
“啊?应该,能吧,要不然双眼皮怎么来的。”
贾珣又问:“水稻有多产的,但不抗寒,有抗寒的,产量低,能不能把两种优点合起来。”
“啊?应该,不能吧,难道还能长个老虎的脑袋,蛤蟆的身子?”
贾珣摇了摇头,笑道:“考你个简单的,为什么会有日食和月食?”
陈拟卬有些怀疑,道:“这个很简单吗?难道你知道。”
“我略知一二,要知道详细,还要依靠更多像你这样的天才方行得通。”
陈拟卬道:“哪有,你怎么看出我是天才的?”
贾珣见他一副假装谦让,又当仁不让的模样,暗想这小子不会当真了吧。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才发现这小子居然真的都看过,还说几何原本太简单,都是直线,怎么没曲线的,实在不够打发时间。
但他最喜欢的还是农学,尤其喜欢一本博物志,记载了许多异域的植物。只可惜没有实物,让他好一阵可惜。
谈得兴起,贾珣又同他说了说遗传学说,以及概率论。
听得陈拟卬大呼过瘾。
又问:“珣大哥就是传说中的生而知之者吗?”
贾珣答道:“好学,敏而求之者也。”
陈拟卬看贾珣的表情,总觉得很熟悉,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如果他能照照镜子,就会发现,这并不特殊,就是装必后朴实无华的微笑而已。
贾珣又问:“你刚才说,学生中有争论,哪科为主,哪科为辅,怎么不见人来?”
陈拟卬不免又神气起来,笑道:“他们的水平太有限,还不到学——刚才讲的那个abab的那玩意儿,叫什么来着?”
“遗传学说。”
“对,他们还不到学遗传学说的水平,等他们能证明勾股定理了再说吧,贾大哥,你说咱们也举办个水平考试怎么样,不比那三年一次的科举热闹?”
贾珣心里一嘀咕,这小子胆儿挺肥的。
便道:“不如就以你陈公子的号召力,来举办吧。”
陈拟卬连摆手道:“那怎么行,我也是大哥哥的学生,我能行吗?”
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试一试,也不是不行,就是奖励不能多了,头名给头山羊,次名给条忠实的黄犬,其余的可以鸡鸭任选一只。”
陈拟卬并不觉得这奖励有何不妥,忙问:“那要是我办的话,我能参赛吗?”
“只要你不偷看答案,也是可以参赛的。”
“这个好,这个好,我是个老实人,怎么会做偷看答案的事,也忒小觑人了。”
因贾珣要处理公务,便让陈拟卬自去,这小兄弟虽然跳脱,却不烦人,一听贾珣有事,便麻溜走了。
紧接着贾珣便派遣府上的人,带着请帖,邀请曾在战前购买过军债的各大豪商,各家都要派遣代表过来,讨论还债事宜。
又去了度田衙门。
桥东山借着战胜的东风,总算是推开了大庄园的门,随着战线前推,庄头便不能依靠涨租的手段鼓动佃农。
新的耕地也不能完全免租,以租税双收的形式共同统收。
税则以朝廷之法度为基准,租则由黑河贸易公司统一收取,相较于传统庄园的租子要低一半以上。
以农业较低的生产效率,这样的租税对农户依然是高的。
但经过田税改革后,徭役被废除,农民却是极乐意这种新的剥削方式。
对朝廷而言,田税改革更大的意义是士绅一体纳粮,免除徭役,而可以征调的人口已经锐减,影响根本不大,还可以杜绝为躲避劳役而为奴的行为。
这里头损失的是大庄园特权,得利的是朝廷和百姓。
但这种事情很难发生,因为中层是连接上下的桥梁,可以迷惑上听,可以眩惑民众。
而这一次的时机,打破中层屏障,力量和理由都充足,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贾珣一见桥东山,便大笑道:“此次胜仗在前,战果在后,全被桥大人拿住了。”
桥东山揽住贾珣手臂,引他入座,笑道:“这话倒也不差,地方官做这么舒服,还是第一次,可见同心用力,无所畏惧也!”
只可惜上下同心之时,终究太少。
贾珣问道:“那些个王公的庄园,可还收得上来?”
桥东山道:“如今优势在我,他们不敢不从,也不知道去京城打报告成了不成?”
贾珣道:“他们要是敢在京城闹腾,岂不是给陛下收拾他们的理由。”
“是这么回事,但反击也会有的,你要知道,田税改革要向其他地方推广,可没有这样的良机,反弹会很大,我也有些担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现在愁着还债,也没太多心思去关心别的地儿。”
桥东山道:“怎么?你来找我要钱?这是税收,要上缴国库的,可别打这个主意,陛下看不见成果,咱们搞的小动作,可就没人兜着了。”
贾珣道:“好歹出一点,北征将士的劳军的花费,总得出吧。”
桥东山道:“我管的民政,军事我不管,缺钱,向朝廷报,朝廷批了,我便给你拨。”
“扣扣索索,就拨了一百万两,近十万大军,哪里够用,我不管,总之发的两百万两的债,你必须给我想点办法,大家伙可都签了字的。”
桥东山道:“你别给我打马虎眼,这玩意也没什么新鲜,黑河贸易公司不就是为了还这个债的,慢慢还嘛,又不着急。”
贾珣道:“这个也可以慢慢来,不过抚恤金和赏赐的银子,还发吗?”
桥东山道:“你倒问起我来了,这是你负责的。”
贾珣道:“长久来看,还是该足额发的,军心可用,你好不容易搞好的新田,才有守卫的人嘛,但也有一个难题,实在是没钱啊。”
桥东山道:“加起来几百万两银子就花光了?”
贾珣点了点头,道:“照理说这次该有些缴获,但战后建设,筑城,哪样不花钱呢。”
桥东山对这个来化缘的小子没多少耐心了,只道:“没钱,就再去借嘛?”
贾珣道:“这前面借的都还没还,又借,是不是不太好啊?”
桥东山道:“年轻人脸皮厚一点,有什么关系。”
贾珣犹豫之后,点头道:“好,就再借点,桥大人可得出面担保。”
“在这儿等我呢?”
贾珣道:“旧债换新债嘛,在加点,又不是不给利息,黑河贸易公司指定赚得够钱的。”
桥东山道:“你小子,不会又搞什么幺蛾子,直接就不还了吧,到时候你回了京城,留我给人难看。”
贾珣心想,我的心思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笑道:“怎么可能,这公司就是公有的意思,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干嘛赖账,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的信誉多好,当初建城南工厂的银子,除了本息之外,还有分红。”
“来忽悠我来了,恰好我知道这门路,不就是债转股份了吗,不过那厂子的确能赚钱,也不算是坑人。”
桥东山忽醒悟道:“你小子不会又来这一套吧,再骗一波钱,又债转股份?”
贾珣不乐道:“桥大人怎么说话,什么叫骗,要是人不乐意,我难道能强迫人家不成,我也是讲道理的人,有钱一起赚嘛,老想着吃独食,你这种思想,要不得。”
桥东山摆手道:“随你吧,反正我也就那点钱,没了就没了,等我这边搞好,指不定回去就做尚书了,也犯不着为这三瓜两枣的闹腾,只是忠靖侯可是老本都投进去了,你要是搞砸了,看他不揭你的皮。”
贾珣道:“桥大人换一个角度想,连忠靖侯这样一个守财奴都信我,能成不了吗?他们最懂得评估风险的。”
桥东山摇头,道:“去吧,反正我的信誉也不能毁两次,不如来点大的了。”
搞定了桥东山,等各大豪商人来齐,便可以讨论再发债的问题了。
至于还钱?还不到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