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珣犹在梦乡之中,便被吵嚷声闹醒。
“爷,快起来,迎接圣旨了!”
被雨霁这一吵,众人都打个激灵,急忙起来,初晴裹了件单衣,为整理贾珣衣冠。
贾枚早在堂中摆案焚香,六宫都太监夏守忠捧敕宣封。
贾珣没听太清楚,只闻得“通辽伯”三个字,尤其刺耳。
“还不谢恩?”
贾珣木然地接过敕书,不及谢恩,夏守忠已经离开了。
传旨的消息在府中传开了,但究竟给谁封爵,却在下人中间吵吵起来。
父子俩都无殊功,又无恩荫可袭,度其功劳,不足以封伯的。
和下人的欢喜相比,无论是贾枚还是贾珣,都没有太高兴的神色。
贾珣问:“父亲,这事儿透着诡异,在辽东战场,我或许有点用,但绝对不至于可以封伯,不当其功而受其厚赏,孩儿有些担心。”
贾枚黯然道:“十多年前那场巨变,太上皇就欲给我封爵,但彼时你母亲故去,我亦无心官爵,便请辞了,这里恰逢你战场有功,或是以此为由罢了。”
贾珣道:“若是这样,倒说得通了,皇上会不会不高兴?”
“别小瞧了咱们这位皇上,他没这么小心眼。”
贾珣松了口气。
贾枚又道:“但心眼也不会很大就是了。”
贾珣也不想这些了,有个爵位,只要不站错队,那也是可以横着走了。
又拿起圣旨来看。
贾枚道:“通辽在哪里啊?”
“我也不知道,也许还在别人手里。”
“惠而不费,这老刘家还是这样精明。”
不管心里如何吐槽,家里还是要高高兴兴张灯结彩,宴请宾客不提。
要不然,皇帝给了赏赐,你还哭丧着个脸,那他可能会真的让你去哭丧了。
……
含元殿。
乾德帝快速翻看了贾珣呈上的战报。
问道:“朕看战报上说,这个叫关晓河的,奇袭了女真王城,取得不小的战果,是何职位?”
贾珣道:“是臣的副职,臣不在军中时,由他暂理军务。”
“怎么看这上面写的,没有官职?”
贾珣解释说:“因没有进身之阶,暂时做了臣的幕僚。”
乾德帝笑道:“这样啊,如今立了功,也算显名了,不知你舍得不舍得?”
“若得陛下赏识,臣再没有拘着人的意思,他并不是臣的仆人。”
乾德帝又问了东北后面的策略问题,贾珣借花献佛,说了一通。
乾德帝不置可否。
又道:“最近有朝臣议论,认为工厂规模大,组织程度高,若是受了反贼煽动,对官府甚至军队都存在威胁,怀玉怎么看?”
贾珣道:“臣觉得朝中士大夫议论得很是。”
“不要说气话!”
“他们并不关心民众为何会受到煽动,而只关心受到煽动之后的结果,如果默认了民众都是狂热的,那么这个议论的确很是,臣说的不是气话。”
“民众怎样才不会被煽动?”
“爱其生则畏其死!”
乾德帝哈哈大笑了两声,又道:“朕记得你好像说过这话。”
“臣没有太多见识,不过是两句老话罢了。”
“辽河平原上的田税改革做得不错,依你的看法,别的地方,也能施行吗?”
贾珣想了想,道:“臣看不见这么远,只要上下同心,便能冲破任何阻碍。”
乾德帝笑得莫测,又疲倦地挥了挥手,道:“下去吧,出征一趟,也好生休息休息吧,朕的通辽伯。”
……
潇湘馆。
今儿宝钗来寻黛玉说闲话。
同行在后院的小泉边上。
忽然探春同惜春一道过来,直笑道:“林姐姐,可恭喜你了。”
黛玉别过头,疑道:“三妹妹恭喜我什么?”
“林姐夫封了伯爷,可得恭喜吗?”
黛玉笑道:“三妹妹哪里听来的,我却不知。”
探春道:“方才姨娘告诉我的。”
黛玉却奇了,说道:“她倒拿这个来说,消息还这样灵?”
“老爷不是在工部吗,收到了工部尚书发的帖子,又因他家里并没个正经夫人,不好接待往来诰命的,竟然就都不请了。”探春说了缘由。
这边惜春立刻道:“赵姨娘倒肯想得,带不了夫人,带姨娘去不是正好吗?”
探春脸上一臊,骂道:“她也是没心的,还叫我来评理,我却不知道怎么评,评哪个理了。”
黛玉拉着探春道:“她惯这样,何必生这个气。”
惜春对黛玉道:“林姐姐,这回可不得封个大红包,不然我可不依的。”
惜春向来性子冷清,林黛玉见她有这兴致,自然无不可的。
又问她道:“你怎么偷听赵姨娘说话呢?”
“林姐姐怎么知道我有偷听?”
“她再怎么不识趣,也没在你跟前发牢骚的道理。”
惜春道:“我听见事儿,来找三姐姐说的,谁知道又听见事了。”
探春道:“四妹妹还没说,什么事儿呢?”
惜春道:“听见大太太来寻二姐姐,说是给二姐姐寻了门亲事。”
宝钗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连林妹妹都要嫁人了,二姐姐自然也到了出阁的年纪。”
惜春道:“宝姐姐不知道,这夫家就是之前来府里闹的孙绍祖。”
黛玉奇道:“我听说过这人,好像是成过亲的,而且之前伪装成难民想要袭击新军,被拿住了,还是府里出力,救他出来的。”
探春气道:“这样的人还救他作甚?”
惜春道:“听大太太说,要将二姐姐说给他做续弦的,这怎么行?”
“你倒关心起姐姐来了。”却是李纨从外间进来,听姑娘们说这话,不免失笑。
探春拉着李纨道:“大嫂子必然知道内情的,和我们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李纨道:“这孙绍祖也算府里的门生,又有世袭的官职,也不算坏。”
惜春道:“我怎么听说,是大老爷欠了人银子。”
李纨摇头,说道:“你啊,听风就是雨的,是有些银子的事,下聘不得些银子,你这一说,倒像卖女儿了,我听见也罢了,别去乱传。”
探春不由李纨作糊涂账,非要问:“大嫂子今儿便说明白,到底是有欠银子的事儿了?”
李纨摇头苦笑,又点了点头。
惜春撅着嘴道:“怎么能这样。”
忽又想到,自己也不过是借住在荣国府的,以后又能如何,二姐姐父亲不管如何,到底还是管她的。
她的父亲,还在修仙呢。
李纨道:“说起来还和林妹妹有关系。”
探春问道:“这是怎么说?”
“这不你林姐夫在黑辽戍边,又帮着改田税,两府上在黑辽的庄子都好大一笔支出,近来不论是修园子还是省亲,都是大笔的开支,一时间短了收入,可不就坏了账目。”
李纨言罢,探春道:“珣二哥不过按着朝廷法度办事,改税这事我也听过一些,倒是个良法,若是咱们府里也能将各田地的租足额的收上来,又哪里会短了银子使。”
李纨笑道:“你倒是个能持家的,不知道便宜了哪个。”
黛玉打趣道:“大嫂子说到探丫头心坎里了,你瞧,她害羞了。”
探春道:“林姐姐自有了好去处,却不该拿我来打趣,这天底下哪有咱们女儿家自己做主的道理,不过父母多疼几分,用心择个好人家,若是不好的,这辈子指不定哪样呢。”
黛玉见状,也自知失言。
这话李纨说得,她却不能自己说。
宝钗笑道:“这才要林妹妹送上两个大礼来,给探丫头的嫁妆加些分量来。”
探春没好气地白了宝钗一眼,笑说:“这才发现,林姐姐一过门,就要作当家太太了。”
惜春听不明白几位姐姐的话,只心里念着迎春姐姐的婚事,又想到自己长大后,该去哪里,一时间心里竟有些枯寂起来,这笑声似乎也没那么开心了。
过了一会子,王熙凤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对黛玉道:“恭喜林妹妹了。”
黛玉心知必然还是这事,故作惊讶道:“二嫂子说说,到底什么事儿呢?”
王熙凤绘声绘色地说了一回,见众人没什么惊异处,一脸沮丧道:“原本想着来报喜,也好讨个彩头,没成想却步了后尘了,是哪个顺风耳,消息却这样灵通了。”
探春道:“只准你打哪儿都知道,就不许我们听点儿小道消息?”
“我道是谁,原是三丫头,哪是什么小道消息,可是大道消息。”
王熙凤连将房里的伺候的丫头赶出去,却没人听,都看这黛玉。
“好郡主,真真是规矩森严的。”
黛玉打发丫头去了,方道:“二嫂子要说什么,这样神秘,她们不敢多口舌的。”
王熙凤道:“方才,老爷和大老爷在荣禧堂吵起来了,就为了去不去赴那边的宴。”
黛玉道:“就不去也是了,也犯不着吵。”
王熙凤道:“不止这个,还为二丫头的婚事,老爷看不上孙绍祖,多说了几句,大老爷也来了气性,原是他女儿,轮不到旁人做主,才有这一遭呢。”
贾赦不肯去,自然有他道理,贾珣这个爵位,一半得是从他们田里收取的税,能给他好脸就怪了。
还有一件事,更让贾赦恼火,原本在黑辽庄子里囤积的粮食物资,在官府清查的过程中被捣鼓了些出来。
这原是他瞒着人的,府里人皆不知,陡然间得了这笔钱,府中没个不欢喜的,还好生惩治了一番恶奴,将管庄子的庄头打发了好几个,换上了新人。
看庄子的可是肥差,谁都想插上自己的人,免不了又是一番暗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