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许尘猛然从床上坐起，胸膛剧烈起伏间，他线条流畅的下颚有汗珠滑落。

嘀嗒...紫色被褥将滚落汗珠尽数吸纳，一点圆型区域的布料颜色变深。

倏尔，五感由模糊化为清明，意识逐渐凝聚。

耳边，风把窗户吹得鬼叫。

眼前恍惚视野中，一铺台灯的光昏黄；昏黄中灯泡化为发光的星子，拖着摇曳光线。

被褥里、双腿传来的热黏感，让许尘的心不由得一定。

“好真实的梦.....”

“是压力太大了吧。”

撇头，许尘望见床头柜上那一叠CT胶片。

胶片一半裸露在外，一半在暗黄色平整袋中，袋子平整得让人感到不真实。

许尘病了。

前几天咳血，去市里的大医院一查，肺癌晚期。

父亲失踪三年，家里没钱，治不了。

可惜阿婆上个月刚把大学学费交上......苦命人，连梦都是噩梦。

怔怔凝视了一会儿，许尘伸手进枕头摸出手机。

锁屏上有七八条未读消息以及一些应用推送的垃圾信息，时间是2018年22点40分——才睡了10分钟。

咚...咚...

许尘欲解锁手机，卧室门外却突然传进两声敲门声。

“阿婆？”

把手转动，门开了。

一只苍黄色、裹着皮的手，搂着抬起大腿顶着的药罐，药罐被灰黑色的抹布包着。

许尘连忙扔下手机，翻身下床将老人手中的药罐接过。药罐很烫，即使隔着抹布许尘都能感觉到热量。

“阿婆，快去睡觉吧。”

“小尘，记得吃药昂。”老人泡起的眼皮是红的。

“我晓得，那个......学费退款到账了没？”

“......”

“......”

一清一浊、一高一低两双眼睛对视。

许尘望见对面那双眸子有泪光，在昏黄光线下很可怜，可怜到许尘心疼。

“阿婆没用哎，阿婆没用哎，好好的人啷个会生病嘛......”

一句话足够让人想到很多，足够让情感的大坝决堤。

灯光夜雨中，许尘自责，他只能抱住他的阿婆。

...

...

23点05分，许尘喝完中药，躺在了床上。

“咳咳.....”

将刚退好的学费转到了银行卡上，许尘的心微微一安。

这笔钱，在他计划中是要在未来花在养老院上的。

此刻他将钱自己拿着，许尘害怕他的阿婆拿去为他买药，更害怕阿婆将希望放在江湖骗子身上。

......明天，许尘还得去趟父亲留下的殡仪馆，将房产证找到。

老房子，旧衣服，破家具......能卖的许尘都打算卖光。只有这样，奶奶的晚年才能得到保障，他许尘才能死得安心。

再次确定了银行卡的金额，许尘退出银行APP，点开那几条未读消息。

21点02分。

【我】：睡咯，晚安

【自然醒】：晚安安啦，许尘！

【自然醒】：许尘？

【我】：嗯？

【自然醒】：没事，我就叫叫你。

【我】：对了，顾挽梦，你家的产业是有养老院的吧？

【自然醒】：有啊，怎么啦？

【我】：没事，我就问问，晚安

【自然醒】：晚安安啦~

22点23分。

【自然醒】：大学霸，这些是我家建的养老院的资料，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问，不过我去找了找.....

【自然醒】：还有，我们市里其他几家养老院的资料我一起发给你了。

【自然醒】：???????

【自然醒】：我们，，，，

【自然醒】：还是可以做朋友的对吧？

【自然醒】：哎呀哎呀，昨天我就是乱说的，我不想因为我的冲动破坏我们珍贵的友谊。

【自然醒】：你毕业考试成绩咋样呀，还是想考同齐的土木吗？

22点33分。

【自然醒】：我睡啦，晚安呐。

【自然醒】：嘻嘻，我考到驾照了哦，明天想不想兜风啊，喜欢迈巴赫对吧？

【自然醒】：为啥你们男生都喜欢迈巴赫？

【自然醒】：唉呀唉呀，真睡啦！晚安安啦~

......

许尘点开顾挽梦发来的一张张资料。资料很详细，上面还有顾挽梦的画出的重点。

许尘知道，同桌了三年的顾挽梦喜欢他。

老实说，当那个爱穿粉色裙子、爱束高马尾的少女，在人流与霓虹灯中鼓起勇气说出“我喜欢你”那句话时，许尘心中升起了不小涟漪。

宛如掉进一湖柔绵春水，宛如六月平野生起野风。

但，他许尘如今无法对她负责。

就算是没病......

听说，顾挽梦的父亲，送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是一辆顶配迈巴赫。

而许尘，学习很好。

许尘笑笑，手指在屏幕上灵动飞舞。

失之我命，仅此而已。许尘并不自卑，但却懂得“门当户对”四字。

......

“943943”，九宫格上浮现“谢谢”二字。

许尘修长的手指，犹豫两秒后点击“发送”。

23点07分。

【我】：我也喜欢你，顾挽梦！

许尘瞳孔猛然一扩，心脏骤停。

“握草！”

“谢谢”怎的变成了“我也喜欢你”？

身体猛地从弹起，许尘迅速把屏幕上的文字撤回。

但他手指明明点的是“撤回”两字，聊天界面上却出现了发出了新的一行文字。

【我】：你知道我对你的备注是什么吗？

“怎么回事！咳咳咳......”

一时气急，许尘接连不断地咳嗽，但他现在管不了身体的异样！

手机失灵了？

不会吧！

我许尘已经够惨了，老天爷连将死之人都要搞？

屏幕上，一行行字像是发了疯的不断发送，没有间隙。

23点07分。

【我】：我也喜欢你，顾挽梦。

【我】：你知道我对你的备注是什么吗？

【自然醒】：，，，，什么，，呀？

【我】：自然醒。

【自然醒】：啊？为什么呀？

【我】：因为我每天都想睡到自然醒。

因为我每天都想睡到自然醒......

因为我每天都想睡到自然醒.......

睡到自然醒......

许尘两眼一黑。

为什么顾挽梦还没睡？！

这踏马破手机又是怎么一回事？！

“别搞我啊！”

顾挽梦没有回复，许尘强扼住砸手机的冲动。

手机屏幕上，一行行新的文字自然浮现。

【我】：抱歉，顾挽柔，昨天不是我不愿意接受你，我没法对你负责。

【我】：我是男人，我自信未来能为你创造好的生活，我自信不会让你这个小公主吃苦。

【我】：但，

【我】：我确诊肺癌晚期了。

【我】：很抱歉，我家里掏不起几十万为我治病......就让我下辈子我再教你数学题好吗？

“......”

拼命想着撤回消息的许尘一瞬沉默。

这些话，从昨天起就一直他压在他心头。

但下一刻——叮咚，支某宝到账100万元。

“一百万？！”

【自然醒】：发起了语音通话。

【我】：已拒绝。

【自然醒】：怎么不接电话.....这些是我存下来的钱，够吗？

【我】：续命应该差不多。

【自然醒】：那我再去借借、卖两件衣服......你个笨蛋，怎么不跟我说啊！

【我】：时间不早了，你先睡吧。

【自然醒】：你真的没事吗？

【我】：明天再说吧。

【自然醒】：那，，那明天我能带你去医院吗？

【我】：嗯，可以。记得穿丝袜。白丝更符合你的风格。

【自然醒】：好，你早点休息。

【我】：我想在你耳边说声晚安，于是低头吻了影子。

【自然醒】：那，，那我也对影子说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