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思四肢下垂，直到安柏开始前进，他才抓紧扫帚。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刚才的那一幕，思维里只剩下了逃走的念头。扫帚带着他跌跌撞撞的前进，窜进了车厢的入口。阿不思两脚虚浮地站到地上，窗外传来俱乐部成员的谈话声，以及肢体，皮肤的撕裂声。

“快躲进你们那个什么房间里面！”火车隆隆的声音传遍整个车厢，不等所有的扫帚代表上车，车轮就开始吱呀呀滚动起来，开始以最大功率后退加速。安柏搭着阿不思的肩膀，把大脑一片空白的他架进了斗篷人影的怀里。

熟悉的黑暗蔓延开来，前方出现一道门，门背后是熟悉的梨形房间。

“这里应该要安全一些了……”

安柏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房间里有一道阿不思极其熟悉的身影。

爱斯梅浑身颤抖着站在工作台前，腋下伸出的触须向着流体灵魂网络的防爆插销延伸而去，又被人身上原本的两只僵硬变形的手臂死死拽住。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轨道上回到了这里，现在正打算在阿不思的隐形空间里释放出所有的恶灵。

听到阿不思的脚步声，她的头偏转了180度看向阿不思的方向。

此时的爱斯梅已经不能完全称为人类了，蠕动的皮肤下，不定形的触手破裂而出，像海葵一样在空气中飘荡。俱乐部成员标志性的三对步足已经从身体两侧长了出来，软绵绵地垂在身侧。爱斯梅的脸上挂着泪水，酒窝处一对口器破皮而出，把泪迹染红。

她长开嘴巴，声音从她的腹中发出，身体其余部分不断颤抖着向不同的方向移动着，像是在做对抗。不那么清晰和富有逻辑的话语从喉咙里钻出，传入阿不思已经麻木的脑海。

“我早该知道的……战地天线不可能需要每天保养……计算装置不需要安装自爆……是天线上咒语界边缘的排异反应吗……我体内的那只提前发育了，早在进入第六层的时候就被精神控制了……都是我的错，为什么没有早点醒来呢……阿不思，快跑……”

爱斯梅属于人类的肢体突然一软，触手向着插销伸去，一瞬间就把它拔了下来。

阿不思口袋里的卜鸟突然开始发热，理智重新占据了阿不思的大脑，他在触手做出进一步动作前直接把隐形空间里的唯一性收回。

一瞬间四周的墙壁坍缩，无数的平面向阿不思涌来，巨大的斥力把空间里尚存的所有外界物品聚合到一起，然后抛射在车厢里出口的周围。阿不思的视野天选地转，方向混乱，意识模糊，随即重重落在地上，各种仪器和补给箱落散乱地堆在周围，药剂流了一地，碎片和杂物撞在身上。他的额角磕出了血，全身各处都在钝痛，但他没有时间喘息。

爱斯梅和俱乐部成员幼崽的组合体正在阿不思前方五米不到的位置，肢体和皮肤七零八落，触手挣扎着支棱起来，流体灵魂网络的水晶节点正散落在周围，一抓就能碰到。

阿不思尝着嘴巴里的铁腥味，让人昏昏欲睡的嗓音笼罩向前方，把那些步足和触手都囊括进去。这个举动似乎出奇的有效，俱乐部成员幼崽似乎在嗓音中规律的律动着，身上开始发出光芒，似乎是在被诱导进入梦游状态，不过它抵抗着这个影响，依旧在尝试去把触手伸向周围的恶灵水晶。

然而天花板上突然掉下来一块铁栅栏，把最近的几根触手压在了一堆碎片里。火车把通风口给卸了下来，火热的蒸汽突然从中涌出，烧在幼崽的身上。

一阵非人的惨叫声在车厢的中部炸响，幼崽身上属于爱斯梅的地方全部烫伤化脓，失去了生机，而属于俱乐部成员的那部分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害，在地上筋挛着。

紧接着，扫帚们赶了过来，把那一坨东西合力架了起来，直接抛到了窗外。

刚才火车正在发动的时候，年少的安柏把阿不思带回了安全的地方，而其余更年长的扫帚则飞翔在列车外面，与俱乐部成员进行着对抗，确保火车顺利发动。

或许是为了防止幼崽的孵化受到过多影响，俱乐部成员也没大动干戈，象征性的阻拦了几下就任由他们离去。现在火车正高速向着来时的方向后退，年长且战斗经验丰富的扫帚代表团从车窗里钻了进来，把最后一个危险扔到了虚空里。

“勘探数据！看看他们的勘探数据还在不在！”长老一声令下，扫帚们在七零八落的物件中翻找起来，试图找到那个本来打算在几十分钟后移交给它们的水晶球地图。安柏则从补给箱的缝隙里拽出来好几撮独角兽尾毛，开始给阿不思包扎。口袋里的卜鸟还在发热，阿不思察觉到了自己情绪上的麻木，那股热流把自己的所有慌张，悲愤和无助包裹了起来，不让它们干扰到自己的思绪。

他坐在地上看着扫帚们翻找，把隐形衣抱在怀里，沉默不语。

“找到了！”长老用无形的力量托举起其中一个水晶球，上面映着地球仪一样的板块和线条，只有最顶上的一小点还是空白。“有了这个，我们终于可以到达那个应许的世外桃源了！”扫帚们纷纷欢呼起来，阿不思依旧沉默着。安柏轻轻靠着他的身体，试图给予一点微不足道的安慰。

“别高兴太早，它们把附近的空间封锁住了。“火车凝重的声音顺着通风管道回荡在车厢里，打断了它们的欢呼。车厢尽头的铁门应声而开，扫帚们只好蹦进了前面的火塘室，安柏搀扶着阿不思落在最后，也走了进去。

火塘室里一如既往地温暖，那只记录着世界上所有火车资料的冥想盆依旧在火塘的中央旋转着，向四周的钢铁，铆钉和墙壁上投射着无声的影像和文字。火塘里的光芒安静地燃烧着，铁门一闭，这里一如既往地宁静，仿佛过去和外界发生的一切都和这里没有关联，只有恒久的温暖。

然而火车的嗓音打破了这种错觉。

“你们看吧。”

火车轴承的声音再次响起，阿不思感觉到火车开始减速，窗外的景物也慢了下来，随着火车降低到步行的速度后，一阵轻轻的碰撞声顺着车体传导到火塘室里，列车骤然停下，像是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阿不思打开灵视，趴在火车前端的窗子上，眺望附近的轨道设施，远处的景物在视野里完全失去了层次感，像是扁平的贴图。

“它们把这附近的空间都隔开了，变成了一片独立的隐秘的空间，估计是不想让我们跑出去，也不让外界的事物打扰到幼崽的孵化。”

“那该怎么办？”扫帚们齐声问道

“找到出口，它们无法把这样的空间完全闭合，这里必然有一个出口。只是这片空间的半径大概能有五公里，周围都是虚空，想要找到一扇门大小的隐形出口可不容易。”

“可以用人类的占卜装置找到这个出口吗？”

“大概不能吧，而且你们不可能指望一个幼崽去帮你们占卜。”

扫帚们闭上了嘴。

“恶灵。”阿不思说道。

扫帚们纷纷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