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在这里的松树林间飞翔,我出生在树干的枝桠上,啜饮露水和花蜜。长大以后,我和我所爱的扫帚结婚,在这里的工厂工作,与其他交通工具打交道,后来我从那里逃了出来,反抗这日复一日的工作。
可是当我们去到‘外面的世界’之后,松树林还可以在那里生长吗,我们还能适应外界的规则并繁殖吗?我们还可以在天空中肆无忌惮地翱翔吗?人们会把我们视作和它们平等的智能生物,不会压迫我们吗?”
“你的这些问题,都可以去尝试,摸索……”
“我想要说的是,这些所谓‘虚假’的过去已经造就了真实的我们,早就已经没有分别了。我相信你们的世界是一个美好的地方,但是那个世界对于我们来说就像梦一样,虚幻而遥远。而这里是我们的家园,也是我们要打的一场硬仗,我们把这里视为我们自己的一部分。
长老们说过,当我们找到世外桃源之后,安定下来,还要再回到这里,帮助更多的交通工具迎来自由。如果我们安顿在这个办公室的里面几层,我们总有一天会回到这里;可是如果我们头也不回地逃出去,几代扫帚之后,还有多少愿意回来呢?
这片世界本身是不是真实的,已经不重要了,它已经被无数真实的交通工具视为家园,这里还有更多受苦受难的交通工具。
我知道,这个时候你要说,我的灵魂是诅咒空间赐予的,我的这些想法也是诅咒空间灌输给族群的。可是阿不思,现在我无比确信这就是我自己想要发出的声音。如果这就是诅咒空间想要的,那就随它去吧。
也许我的过去已经被吞噬,也许我正一步步落入它们的圈套,也许我生命中最后一个像你一样理智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但是也只有去反抗,去追求我们所爱的东西,我们才会是真正自由的灵魂呀。
假设到了最后我们的结局是被人类救走,毫无波澜地逃了出去,那我们要什么时候才去学会反抗?我们又要承受多少失去家园,狼狈逃走的羞耻,膜拜在救世主脚下的自卑以及习惯当奴仆带来的灾祸?我们的灵魂,不会比逃出去之前更自由。
我们受到俱乐部的压迫太久了,久到大部分交通工具都把被压迫当成一种理所当然,只有亲手打破这锁链,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立和救赎。”
“好吧,就算是这样,这不代表我们现在就要去那个地方吧?我们完全可以耐心等小扫帚们都长大,然后再从长计议,你说的那些听上去也不是我们自己就可以完成的任务。我们需要首先保证自己能活下来……
……除非,你已经有一个足够好的主意了?”
安柏再次飞离地面,在阿不思的身边盘旋。
“当然不是指解放整个俱乐部辖区这么大的计划,但是我确实有一个想法,可以帮助我们去确定三个俱乐部的交界处究竟有什么。”
阿不思站起身来,坐在一旁的床上,抱起枕头打算听听它的计划。
安柏直立起来,从自己的帚须里抖出了一张传单。
“这是我在用这里的纸箱子包扎的时候找到的,我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
阿不思拿起传单,慢慢把上面的信息读了出来。
“还在为没有时间教育幼崽而发愁吗?
还在因为不能远程旅行而自愧为交通工具吗?
还在为后代没有见识过精彩的世界就要进厂而伤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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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名表见附页……
这是什么?”
“辽阔的俱乐部境内流传着许多抵抗组织的传奇,这便是其中的一个。老扫帚们说以前有一个校车组成的抵抗组织,它们成功在世界各地建立起了自己的根据地和学校,后来这些遗产都消失地无影无踪,校车一族也再也没有交通工具见到了。
可是有一天,这些传单忽然开始四处飘飞,并且把填写了报名表的交通工具吸纳到了一座俱乐部成员都对此束手无策的神奇校车上,并带着它们四处旅行。
后来俱乐部开始对这些传单进行集中销毁,最近就没有交通工具见到了,没想到这里就能发现一张。”
安柏把传单翻到背面,报名表是一张白纸,上面有很多可以写的地方。
“所以,我们要把名字写上去?”阿不思问道。
“为什么不呢?”
“这可信吗?”
“俱乐部试图掩盖它的存在,我也是从长老那里听说的这个,我觉得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跟何况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可以带着九十多把小扫帚远距离移动的吗?一整个车厢都不一定装得下我们。
我们可以在旅行的途中寻找可以庇护我们的地方,也可以趁机去看一看三大俱乐部交界的地方究竟有什么。”
“好吧,我们试一试。”
等到所有小扫帚都醒来之后,阿不思让所有的小扫帚轮流说出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猴头报警器的笔尖调到最细,挨个把名字写上去。
最后,他在“我要报名”这个选项上打了一个勾。
传单顿时发散成点点金光,消失不见。一个东西忽然从天花板上掉下来,落在阿不思的后脑勺上。阿不思捡起来一看,是一张车票。
“纸箱小岛站,1月一日上午11点……那就是一个小时以后到?”
“外面的那个公交站台上写的就是纸箱小岛站。”
“可是我们该用什么付钱呢?”
“用勘探图,我已经把上面的内容全部背下来了,当然你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在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把这些内容都抄在纸上。”
“一个小时的时间够吗?”
“阿不思,不要小看扫帚的速度哟!”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阿不思看着安柏以令人头晕目眩的速度把勘探图上的内容全部抄写到了一本空白的书上,虽然阿不思很怀疑他的比例尺是否正确。
安柏把书合上,像大家长一样招呼着所有的小扫帚折好床铺,给伤口换包扎,然后排成一列走出梨形空间。他们从昨夜挖好的坑洞中钻出来,在纸箱堆中抬起头。
“安全!”安柏吹了吹口哨,小扫帚们就顶开纸箱飞了出来,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接下来校车会是什么样,偶尔有几个还在因为昨日的悲伤抽泣的,也受同伴们的气氛感染,逐渐停了下来,凑到大孩子们身边。
阿不思把唯一性从梨形空间里收回,透明的人影又重新坍塌成了水一般的隐形衣。安柏和阿不思看见抄录勘探图的书并没有因此而消失,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们一起走到了公交站的凉亭下,在车票上时间的前十分钟站在那里,凝视着灰蒙蒙的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