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孝亲王府。
贾赦刚从大观园侍奉永泰帝回来。
看样子心情甚好。
难得在正殿书房中把玩他那些古董珍玩。
见贾琮跑得一头汗,窜进书房,抓着桌上茶壶就喝。
含笑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贾琮拉着贾赦,急切问道:“爹啊,清和姐姐的生母是谁?!”
贾赦愣了愣,问道:“琮儿,你问她做什么?”
“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清和郡主的生母,在皇室中算是个隐秘。
怎么会有人无端跟自家宝贝儿子说这个人?
贾琮道:“七叔今天带我去见了一個人……”
贾赦问道:“永定河边?青篁小院?”
贾琮这才知道,那处宅子原来叫青篁小院。
难怪隐约可见一片竹林。
贾琮道:“是的。爹,你当真认得小婶婶?”
贾赦笑了笑:“隐娘算起来是你六叔的小师妹。”
“你说爹认得不认得?”
贾琮又吃了一惊!
“啊?”
“那既是小师姑又是小婶婶?为什么要诈死出王府?”
贾赦道:“琮儿,你觉得你七叔七婶感情好吗?”
贾琮想起忠顺在隐娘面前,无比轻松自在的神情。
再想想平时忠顺跟王妃在一起相敬如宾的样子。
只能实话实说道:“七叔七婶也不是不好,只是七叔在小婶婶跟前自在多了。”
“跟七婶之间显得没那么亲热。”
忠顺王妃更不可能揪着忠顺耳朵拖着走。
贾赦道:“这就是你小婶婶诈死出府的根源所在。”
贾琮皱眉问道:“七婶嫉妒?后宅阴私?”
贾赦想了想。
才对贾琮说出一段皇室秘辛。
只是,这些事毕竟年代有些久远。
贾赦一边回想,一边缓缓跟贾琮道来。
原来。
隐娘当年是正式上了皇室玉牒的忠顺亲王次妃。
仪卫规制原本就只比忠顺亲王正妃相差些许。
她身手又高,模样又生得好,又是忠勤的小师妹。
两人少年时早已相识。
进王府后,跟忠顺的感情自然极好。
他们倒是新婚燕尔,琴瑟和鸣。
忠顺却自然而然冷落了正妃跟其他侧妃庶妃……
从此后院生波。
隐娘进府不久怀上了清和。
也不知道是忠顺亲王妃暗中下的手,还是其他庶妃侧妃。
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隐娘身体日益虚弱,不慎跌倒,导致清和早产。
没等洗三,还是婴儿的清和已是奄奄一息。
贾赦叹了口气:“眼见得清和活不成了……”
贾琮明明知道现在清和郡主平安无事。
心中难免还是“突突”乱跳。
又听贾赦接着往下道。
那天是三月上巳节。
春和景明。
而瘦弱的跟只小猫似的清和,却只剩了最后一口气。
隐娘心急如焚,怀抱清和,仗剑冲进正殿!
“徒烁!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忠顺不解,问道:“隐娘,你想去哪里?”
隐娘道:“你们皇室御医太医都是吃白饭的!”
“只有离开王府才能遍寻名医,救治我的女儿!”
忠顺虽然看着跟小猫一样“嘤嘤”哭叫的清和,也是痛心。
却远不如隐娘来的那般痛彻心扉。
“隐娘,我又不是六哥,并无武艺在身,如何能去江湖闯荡?”
隐娘长剑直指他的咽喉:“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我们女儿被那些贱人害掉一条命!”
“可怜她连这世间风物,都没有好好看过……”
也是合当有事。
她话音刚落。
清和一口气没上来,连“嘤嘤”细哭声也没了。
隐娘悲痛欲绝。
挥手断去一截青丝!
“女儿莫怕,娘就来陪你走这程黄昏路……”
说着当场服药,顿时气绝身亡……
忠顺被这惨烈一幕惊得魂飞魄散。
一手揽着隐娘,一手抱着清和,痛不欲生!
贾琮张大嘴巴:“啊?”
隐娘当时自然没死,现在都还活蹦乱跳。
不过贾琮想起当时场景,也觉得心头发酸。
贾赦接着道:“也是那天,你六叔终于赶回神京。”
“带了名神医,从鬼门关上捡回清和一条命。”
“后来,你六叔七叔在正殿大闹一场。”
“我还记得那天,若不是二哥亲自赶去,六弟险些将你七叔双腿齐齐打断。”
“六弟带走隐娘的尸身,再也没送回王府。”
“你七叔无奈,只能给隐娘办了场盛大丧事……”
贾琮问道:“小婶婶当然没有死,那药是诈死用的?”
贾赦点点头:“隐娘当时心中对你七叔失望透顶。”
“又误以为清和已经夭折,再无牵挂,所以服药诈死好离开王府。”
贾琮问道:“那后来小婶婶就一直隐居在永定河边?”
贾赦道:“是的,她暗中帮着你六叔收取来自江湖各处消息,联络江湖人士。”
“同时也守护清和长大成人。”
“直到如今。”
贾琮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刚刚小婶婶说三日之后便有人手。
原来。
她跟六叔一样都是半个江湖人!
贾琮忽然道:“爹。”
“后来七叔找到小婶婶的时候,没被挂在树上抽鞭子?”
贾赦噗嗤一笑:“臭小子!你就想不得你七叔半点好?”
贾琮挠挠头发。
“我就觉得七叔也够渣的,小婶婶揍他一顿正好……”
所有后宅阴私事的初起,无一不是因为先有渣男。
忠顺不冷落后院,不收罗那么多女人,自然也就没这么些破事。
贾琮忽然想起一件事。
连忙问道:“爹,六叔的师父究竟是谁?”
他记得皇太后隐约提过,那是位高山仰止般的人物。
贾赦摇摇头:“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以后你六叔回来。”
“你亲自问问看。”
他似乎不愿说起忠勤师门。
转开话题问道:“是了,今天你七叔怎么会带你去见隐娘?”
贾琮道:“我问七叔要女掌柜女伙计来着。”
贾赦恍然大悟。
双掌一拍:“那就找对人了,隐娘手中这样的人可有得是。”
贾琮凑在贾赦跟前笑呵呵地道:“最后一件事也办完了,只等开张大吉!”
“爹啊,你当真不参股?”
贾赦推开贾琮的脸,笑骂:“你爹我的银子都还堆在库房发霉!”
“稀罕你们那三瓜两枣的!”
贾琮笑道:“也不知道小婶婶跟孟姑姑打一架,谁会赢……”
贾赦想了想,才正色道:“若是明刀明枪,红袖不出十招必输无疑!”
“若是阴招下毒,你小婶婶就是盘菜!”
“不然你清和姐姐也不会出娘胎就险些丧命!”
…………………………
次日。
贾琮照旧去翰林院上衙。
紫鹃却不死心,仍然等哥嫂走后,自去林府角门蹲守。
这一次。
她终于遇见了林黛玉乳母王嬷嬷出府办事。
紫鹃看见王嬷嬷,心内大喜。
当即跪下,给王嬷嬷磕了无数个头。
哭哭啼啼地哀求:
“嫲嫲,求你老人家帮我通报姑娘……”
“看在我服侍姑娘了几年的份上……”
“救我一命……”
“不然,我迟早也是一死……”
王嬷嬷昔年在荣国府的时候,毕竟也带了紫鹃几年。
见她蓬头垢面,哭声凄凉。
形容举止也跟原先大不相同。
心中虽然仍然记得她当年心系大脸宝,背叛林黛玉的事。
到底有些不忍心。
终于松了口。
“紫鹃,你先起来,我进去帮你问问姑娘,她愿不愿意见你,我就不知道了……”
绣楼上。
王嬷嬷先回了紫鹃求见一事。
接着又道:“紫鹃哭得可怜,模样举止也比原先大改……”
“只趴在地上磕头,求姑娘救命……”
“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是遇见了什么难事……”
林黛玉皱眉。
转头看着郑姑姑不说话。
郑姑姑道:“姑娘若是想见,便见见吧……”
“毕竟一场主仆……”
“只是,重新留在身边却使不得。”
她并不知道紫鹃已被贾母逐出诰命夫人府。
只是觉得紫鹃心性不佳。
不愿意她重新回林黛玉身边。
林黛玉想了想。
命春纤出去,将紫鹃接进来。
紫鹃见了林黛玉,跪下放声大哭。
“姑娘……”
“姑娘救命……”
郑姑姑看见紫鹃的模样,瞬间皱眉不语。
她是司教女官出身,如何看不见紫鹃走姿改变,眉头已散!
分明已是少妇之身!
林黛玉轻声问道:“紫鹃,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如何会落到如此境地?”
紫鹃当着雪雁春纤并王嬷嬷郑姑姑等人。
哪里敢说是被贾母逐出来的。
只含含糊糊地道:“袭人跟麝月开了脸,做了二爷的姨娘……”
“奴才,奴才在府里站不住脚……”
“所以出府来了……”
又说了些她嫂子容不得人,连口干净茶饭都没有等事。
林黛玉也没去问她的私房究竟去了哪里。
只叹了口气:“袭人不好相与,怎么连麝月都如此无情?”
紫鹃眼泪狂落,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郑姑姑可是人精,她早在听雪堂的时候就已经领教过。
生怕被郑姑姑看出端倪。
只模棱两可地道:
“已经出了府,那些事也不用说了……”
“只怪奴才自己命苦……”
“实在没了法子,才来求姑娘……”
紫鹃又给林黛玉磕了个头。
眼泪汪汪地道:
“姑娘,奴才愿做粗使丫头,只求跟在姑娘身边……”
“赏奴才一口饭吃……”
林黛玉问道:“你身契可拿出来了?”
紫鹃愣在当场。
贾母雷霆万钧逐她出府,哪里还会赏还她身契?
林黛玉见她神情,心知有异。
自请出府,贾母怎么可能不给身契?
又怎么可能私房全无?
要知道她当初将紫鹃送回荣庆堂的时候,她箱子里都不下数百两银子!
也不再细问。
命雪雁取了一张百两银票,并包了几件衣服出来。
“你身契还在诰命夫人府,依然是那边的家生子。”
“我也不好留你……”
“拿着银子做个小生意,或者买上两亩薄田,别靠着哥嫂,自做自吃罢……”
“春纤,送你紫鹃姐姐出去。”
“门上叫小厮雇辆车送送。”
等紫鹃拿着银子衣裳,千恩万谢走后。
郑姑姑才轻声道:“姑娘太过慈悲。”
“此女说话不尽不实,实情绝非如此简单。”
“等下回彤云过来,姑娘不如亲自问问……”
林黛玉淡然一笑。
“郑姑姑,不必再问彤云。”
“今日一见,已是诀别。”
紫鹃若是毫不隐瞒,将所遇之事全盘托出。
林黛玉可能还多几分恻隐之心。
如今却是淡淡地一阵厌恶涌将上来。
连上门打秋风都要扯一篇谎言的人,如何信的?
林黛玉接着道:“赠她百金,只当全了当日主仆之情。”
“从今往后,再不相干。”
“林府千金,可没这么好被人哄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