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经过几日的奔波,白骁和豆豆一龙一人终于靠近了洞庭水系。
白骁还在被那个梦境困扰,因此几乎夜夜不睡。好在他是龙,倒是没什么大碍。
只是这么多事情未了,又多了一件麻烦事。
白骁决定还是一件一件事情的来,暂还不打算回洞庭龙宫,准备先去那个劳什子福瑞门,把豆豆的教材拿一下。
在距离洞庭湖不足两百里的地方,潭州长沙县,有两处道家福地。
其中一处,就是他们要去的石宝山。当初白骁选择这个地方去拜师,并不是因为什么特殊原因,就是看中了这个福地离洞庭湖不远,随时可以溜号回家。
白骁在离此地几十里远的地方,就已经乔装打扮,变化为一个老叟。
而豆豆则扮成他的年幼的孙女,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往潭州地界行去。到了长沙县,却没有人知道他们要去的石宝山在哪。
为了不暴露,白骁也不可能化为龙形飞上天去找。最后费了一番周折,总算在一个当地老人的口中得知,石宝山已经改名鹅羊山,因为山上前些年突然多了很多五禽六畜。
但是樵夫猎人上山一看,却全是些石像,因此留有仙迹的传闻。久而久之,石宝山的名头就没人知道了,倒是那些樵夫猎人喊的鹅羊山开始流传起来。
白骁听了原委,觉得肯定是那福瑞门为了不再被狐狸精找上门,搞得什么新门规或者新的修行方式。
也不再多问此等奇闻异事。等到问清楚鹅羊山的方位之后,就出城往山的方向行去。
出城之后,白骁一路半点神力也不用,就真如世间的凡人一样,骑小马,走官道,住旅店。
豆豆也是久历风霜,也不叫苦,毕竟跟她流浪的日子比起来,这已经好多了。
两人风餐露宿两日之后,方才到了那鹅羊山山门,登天梯而上。
循着大概模糊的记忆,白骁最后还是穿过有些许迷踪效果的深山老林,找到了福瑞门的山门所在。
远远的就听见门中的修士们念诵经文:
“饮食太饱,息炁难定;眼光不凝,神光不明;耳不绝听,神不得住;声色不绝,精炁不全;万缘不绝,神不安宁。神不安宁,心神不灵。心神不灵,圣胎不成。圣胎不成,为阴灵下鬼......”
一人一龙驻足院门之前,里面的颂念声却突然停下,只听见门内传来吩咐,犹如洪钟大吕,院门内外都清晰可闻,颇有醍醐灌顶之意。
“鹤瑞鹤翔,有客远来,你们替我迎入松厅。诸弟子,你们继续早课,为师去去就来。”
经文的颂念声再次响起,白豆豆没见过此等世面,拿眼睛去看已经变成老头的白骁。
但是两人还没来得及交流,院门就已经打开,两个小童子拿着拂尘,恭请他们入院。他们也只好随着两位道童,跟着他们,往院落深处行去。
院落不大,但是行廊却九曲回环,白骁按照自己的见识,大概能看出一些九宫八卦的道韵。
但是他毕竟不是专业的,此刻也不敢用神力去观察。行在院落之中,白骁感觉气息隐隐被压制,身为凡人的豆豆就更为不堪了。
白骁心里有些许发憷,觉得自己和豆豆还是有点太天真了,把此事想得过于简单。
如今倒是要计划一番,要是事情不成,该如何护着豆豆脱身离开了。
豆豆脸色有些发白,时不时回过头来看白骁一眼,仿佛在说这跟计划的可不一样。
所以白骁虽然心里忐忑,却不敢表现在面上,只能用眼神安慰小女孩,让她不要太过担忧。
一行人走走停停,进了后院。在一处悬着松厅匾额的房间前停下,屋门大开,他们此次将要面见的掌门真人,端坐太师椅之上,正等着两人入内。
豆豆和白骁依次跨过门槛。白骁只觉得眼前一亮,仿佛有什么东西闪过。
但是定睛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环顾四周,也没什么异样。倒是掌门真人端起茶水,吹了一口气,茶香四溢。
然后他喝了一口茶,轻咳一声,将两人的目光引了过去。
“我算到今日有贵客来临,但卦象只说有一人,看来最近疏于修行,连这都算不准了。
不知两位贵客来我山门,有何要事?”
白骁闻言,心下更是一紧,但是却并不露怯,咧嘴弯腰,讨好的笑道:
“好教掌教真人知道,我俩自秦州地界而来,哪能算什么贵客。
我这孙女爹娘去得早,前些年有个游方道士到了我村,见了我这个孙女,说她有修仙根骨,让她早点找个山门拜师,免得错失机缘。
当时只当他是胡诌。后来秦州大旱,我们祖孙二人逃荒到了潭州地界,日子愈发清苦。
而这丫头这些年又是光长身子不长个子,我这个做爷爷的,心下也担忧。
因此多方打探,才问到这鹅羊山上有真人立派,因此前来。
在山中树林迷路许久,最后这丫头带路,才寻到贵派院门,信了仙迹一说。
还望真人垂怜,收我这小孙女为徒,让她顺利长大成人。我这当爷爷的也就宽心了。”
掌教真人也不说话,盯着白骁看了一会儿,才问到:
“只为此事?若我收你孙女为徒,你可要留宿本派,当个杂役什么的?”
白骁心里一惊,这是他和豆豆的其中一个计划。
只是如今掌门这么问起,他肯定要换个说辞了:
“若真人垂怜小豆,收其为徒。本来我是有留在贵派,看着小孙女长大的想法的。
但是现在想来,老朽乡野村夫一个,怕习惯不了山门清规。
小豆既然得了仙缘,那肯定要抛却尘世,奋力修仙的。
所以若掌门确实要收她为徒,待安置妥当,老朽自然下山,不再令小豆眷恋凡尘。”
掌教真人此刻倒是有些诧异,微微倾身,盯着白骁的眼睛问道:
“此话当真?”
“当然当真,反正老朽也没几年好活了,孙女有个去处,便可安心找个坟茔,一心等死罢了。”
白骁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这本来就是第二计划,如果白骁无法留在山上,那就先让豆豆在山门独自呆上一段时间。
摸清楚了门路,然后白骁再偷偷上山,完成后续计划。
掌教真人听到此话,微微颔首。
“既如此,那小豆,你且上前,伸出双手,我替你摸摸骨。”
豆豆还是非常的紧张,不过众人都知道她年纪尚小,有些怕生,倒也不觉得奇怪。
她小步上前,伸出双手。掌教从指骨摸到手肘,摸完左手又摸右手,脸色越来越惊讶。
然后他猛然站起,对堂下两人说道:
“小豆的根骨有些神异,我一个人做不得准。
你们且在此安坐,我去找几位师弟过来,以免像今日卦象一般算错。”
然后径直走出松厅,只留下两位道童和白骁豆豆几人。
白骁依言,在堂下找了个太师椅坐下。豆豆也有样学样,坐在了白骁身侧。
两人眼神交错,却都没有说话,生怕被道童看出什么破绽。
白骁喝了口茶水,心情慢慢安定下来。此地毕竟离洞庭不远,实在有问题,直接去洞庭湖搬救兵就是。
而白骁的心情也渐渐感染了豆豆,她也不似先前那么紧张了。
反而有些兴奋起来,因为就目前掌教的表现,她是确有修行天赋的。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她都有办法学到梦寐以求的仙术了。心情不免有些雀跃。
未几,掌教带着三个同样鹤发童颜的老道到了松厅,其中就包括了白骁之前拜过的师傅。
白骁只好端起茶水,掩饰脸色,避免让他那位师傅看出端倪。
而这几个老道也不在堂上就坐,就在堂中站定。豆豆依照吩咐过去,让他们几人摸骨。
几人摸完,都是一脸惊讶。到了白骁的师傅了,他性子有些跳脱,大大咧咧的喊道:
“究竟是何资质,师兄你还要把我们几人一起叫来。
你们几个老牛鼻子也打机锋,摸准了也不说话,平白吊人胃口。”
然后他撸起袖子,也跟几人一样,从指骨摸到手肘。
“这是...仙骨。看着像人仙的仙骨...不对...”
他却不像几人那么沉默,将自己的结论迟疑着念出。
说到一半,他也沉默了。他知道了为何前面几位师兄不说话了。
然后他也松了手,走到几位师兄旁边,低头不语,看师兄如何处置。
白骁在一旁,听着他便宜师傅说的话,心下也是一惊。
他估摸着这豆豆是有些修仙的根骨和机缘的,但是如今看来,却不是那么简单。
如果这几个牛鼻子没有唬他,那估计这豆豆的资质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掌教沉默了,他将几位师兄弟拉到门外,围成一圈,相互用眼神示意。
白骁看得出来他们在传音商讨,只是如今不便使用神力,无法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们好像得出了结论,几人联袂走入松厅,对着白骁说道:
“这位施主,你也听到了,小豆有人仙之姿。我们几位都没有资格收她为徒。”
这一套说辞把白骁打蒙了。这不按套路出牌啊,怎么资质太高你们还不收了,这不白来了吗。
白骁正准备张嘴,劝说一下,掌教却径直说出了后面的安排。
“我们几人是没有这个资格的,但是我们几人的师傅却有,也就是上一任掌教。
他如今已经位列仙班,超脱寿数,如今在天庭天象司任职。
因此我们决定代师收徒,让小豆成为我们的小师妹。
我们几人资质鲁钝,恐不得超脱,百年之后,正好她能接替掌教之位,再立本派声威。”
白骁也被这个大喘气给绕晕了。
而旁边的豆豆更是雀跃不已,直接跳起来说:
“好呀好呀,我要拜神仙当师傅。”
白骁有些犹豫,从这进门之后,所有的发展都跟他的计划不一样。
以为按照计划走,结果一开始就吃个下马威。以为要失败了,结果豆豆资质太好直接内定下一任掌门。
他也不知道该作何处理了,只是目前来看,豆豆地位越高,他们计划的成功率就越高,于是只好颔首:
“一切听真人安排。”
“既然如此,那小豆你跟我来,我们去藏经阁挑选功法。
几位师弟,你们去大殿,请来祖师爷的宝剑,通知门人,预备拜师仪式,今日我们就代师收徒。
而施主你就在此安坐,待我们备好仪轨,自来请你观礼。”
掌教真人将所有任务都分派下去,白骁只能在原地等着。
而两个道童都跟着掌教一起离开了松厅。见众人离开,白骁终于可以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
他四处打量着这个会客厅,准备找找,刚刚晃了一下他眼睛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结果还没等他舒展身形,突然轰的一声巨响,松厅的所有门窗,全部洞开。
白骁此时也不敢再隐藏实力,用神力望去,只见他方才经过的回廊正将此处松厅环绕。
空中升起一座大阵,有七星北斗之势,将他压制在了太师椅上,动弹不得。
他变化的样貌也渐渐褪去,渐渐显出他原本的人形样貌。因为龙身变化是天赋而不是术法,因此他的龙身还没有显露。
若换了一般妖物,恐怕早就露出真身了。
只听见身处阵眼之中的掌教真人,大声喝道:
“大胆妖孽,还不现出原形!
擅闯我派山门,绑架仙家后人,谋图我派珍宝!尔等图谋早就被我识破!
如今我已通知师尊与洞庭龙府,若你束手就擒,还有一线生机。
等天兵水将前来,将你抽筋扒皮,送入九天雷狱,十死不得超生!”
白骁本来吓了一跳,都打算显出原形,跟这掌教搏命。
然后再用天庭的位阶去压迫于他,解除双方的误会。只是他听到掌教的大喝之后,却也无心反抗了。
这大阵将四周山势囊括在内,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打破的。
而若是他真的现出龙身,以命相搏,到时候还没能脱困,家里的家丁或者哪个亲戚先来了,那他可是真的要闹出笑话了。
此刻他双手捂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这次是真的丢脸丢到姥姥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