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早朝,到头来都只办了一件事情——商讨魏充国谋大逆一案;剩余的什么弹劾、参奏,都在皇帝有意无意地拖延下搁置了。
下了朝之后,司鸿政紧随皇帝回了宫中,等到奉茶的小太监退出殿阁后,他便迫不及待地称赞道:
“皇兄英明,刚在殿上几句话便将群臣治得服服帖帖,魏贼也被绳之以法,臣弟‘炮毙友军’的嫌疑亦被洗清,真是一石三鸟!”
司鸿瑜自顾自地呷了口茶,并未受这番恭维影响,而是异常平静地说道:
“在言语上胜了朝臣算什么本事,别说朕占着理,就是不占着理,朕也能骂他们、打他们、杀他们,可——
唯独不能从他们手里多收一毫银子。”
听到这一叹,司鸿政也变得愁眉不展,此话虽然从皇帝嘴里说出来显得很憋屈,却是现实:
大汉的治理只能延伸到县一级别,甚至县级,都多被世袭的胥吏把控;至于下面的乡、里,更是需依靠地主乡绅前来协助治理;胥吏乡绅是统治的基础,但也成了腐蚀国家的蛀虫。
勋贵、文官、武将、甚至外派到各地监税的太监,身后都联结大大小小的地主乡绅及豪商,无不在中饱私囊、兼并田地、残虐小民。
即使再提拔新人代替老文官、武将、太监,他们飞黄腾达后的目的,也依旧是当上地主;因为在农业时代,土地就是回报最高的投资品,而逐利又是人的天性。
所以想从地主官绅阶层身上榨出钱财,无异于是自掘根基;而纵容他们压榨百姓,则等同于慢性自杀。
两权相害取其轻,所以皇帝只能选择慢性自杀。
这种局面基本无解,只有机械降神能救……
想到此处,司鸿政调出了系统,上面显示「系统等级Lv0(97/100)」,还差3个点数便可升级!
他不由自主地往坤宁宫方向瞧了一眼——只要再跟皇后春风一度,系统Lv1就可以解锁。
可偏偏这事情,司鸿政不好主动开口,他总不能当着皇帝的面,说把皇后借来用用吧?
司鸿政脑袋里正思绪万千,却感觉眼前突然一暗;他抬头一看才发现,皇帝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面前。
“皇弟,朕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想请你来解惑。”
“皇兄尽管问,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管司鸿政心里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但还是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司鸿瑜单手撑着弟弟座椅的扶手,缓缓俯下身子,一双凤目紧紧地盯着司鸿政眼睛,脸贴到近在咫尺的距离上问道:
“昨日缉事厂的番子汇报,说你曾问过,若是有人在殿上骂你该当何罪;今日那魏充国又突然对你进行破口大骂,这其中曲折,皇弟能否说个清楚啊?”
“这……”
被这么一问,司鸿政顿时语塞,瞬间感到一丝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后颈,好在情急之下他发现一处错漏,辩解道:“可那魏贼骂的是皇兄,不是我啊……”
“他手究竟指的是谁,恐怕整个朝堂之上,都没有谁能比朕看得更清楚了!”司鸿瑜随手一敲,轻赏了弟弟一个脑瓜崩,温和的语气中,隐隐带着一丝不可违抗的威压:
“更何况你在朕背后一动,他的指向便也是一动,这作何解释?”
“皇兄......看错了吧。”司鸿政一时想不到借口,索性就侧过脸去,避开皇帝的目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皇帝见他这副模样,也没有进一步相逼,起身坐在了司鸿政左手边的座椅上,再次面对面地问道:
“那好,这事撇开不谈;皇弟,你觉得朕待你如何?”
“当然是极好的了......便是天下人对我的好加起来,也不及皇兄恩宠的万分之一。”
司鸿政这话乃是发自内心,因为皇帝的照顾确实无微不至,他受到的待遇,几乎与天子等同:
皇帝吃什么他吃什么。
皇帝用什么他用什么。
皇帝睡什么他睡......
见弟弟并没有解释清楚的意思,司鸿瑜也并不恼怒,反而仰在椅背上,望着雕龙绘凤的房梁说道:
“你既然不愿意说,那朕也不强求;但朕有些话眼下不得不说,希望你听了之后能领会朕的意思。”
“愿听皇兄教诲。”一听皇帝不再追究,司鸿政如释重负地回道。
“昨日你不是问朕为什么能以女子之身继承大统么,朕要说的事也与此事有关。”
一听与皇位传承有关,司鸿政当即抖擞起精神,接着耳旁便又传来皇帝的话语声:
“这天下之间有诸多王朝、国家,其中有一些国家受上天眷顾,诞生的那天便有着不同于别国的特殊能力。
这些能力或是直接福泽于国运之上、惠及官绅黎庶,或是世代传袭于君主之间;它们统一被有识之士称为国家的「传统」和「野心」;
一般约定俗成的,若一国只有一个特殊能力,那便称之为「传统」,若是拥有两个特殊能力,则分别叫「传统」和「野心」......”
“那我大汉有「传统」和「野心」吗?”司鸿政十分好奇,忍不住打断了皇帝的话,还没等得到回答,又抛出一个问题:
“有没有国家十分强大,拥有超过2个「传统」或「野心」的?”
司鸿瑜摇了摇头,回道:“朕没听说过哪个国家,拥有超过2个「传统」或「野心」的,但我大汉,确实有一个国家「传统」......”
“什么传统!”司鸿政像是被打开了扇新世纪的大门,十分迫切地追问道。
“太宗皇帝天资非凡,获得了一种名为「望气衍宗之术」的能力,其中「望气」可以看出子孙辈为君的资质,从而挑选出最好的储君;而「衍宗」,则可确保多子多福,生出足够多的继承人供以筛选——
这便是我大汉得以代代贤君的原因!”
“皇兄,我不明白。既然当任皇帝都选出来了,为什么太宗皇帝还要下「诛绝手足」的祖训呢?”司鸿政听得十分认真,并很快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因为......这是血淋淋的帝王之术,”司鸿瑜的言语陡然冷冽了几分,面色也不像先前的从容,“只有杀尽兄弟,才能在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身上,再次觉醒「望气衍宗之术」!”
“而每次从皇位搏杀之中活到最后的,都是望气之术所看到资质最佳的皇子!”
司鸿政缩了缩脖子,感受到一丝寒意,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皇兄也有这「望气衍宗之术」咯?”
皇帝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声:“这个传统到父皇那一辈便断绝了......”
“父皇对某位叔叔伯伯心慈手软,没有赶尽杀绝,所以没有觉醒「传统」?”
“不是。”司鸿瑜再次摇头,接着便解释道:
“这「传统」和「野心」有一项大忌,便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皇祖父犯了这个忌讳,因此这传统便再也没有了;而父皇那一辈,却偏偏没有惊艳绝才之辈。
皇祖父便把望气之术用到了朕这一辈,他看到朕为君的资质远超同侪,因此便选了朕为‘好圣孙’,定下了朕来嗣统、与朕最为亲近的胞弟来传宗的密旨。
而为了确保父皇能够安稳登位,皇祖父便在临终之前,将其他叔伯尽数控制;父皇一登基,便将他们全杀了!”
说完之后,司鸿瑜长吁了一口气,而后面色凝重地望向弟弟,语重心长地教育道:
“朕这两日看来,或许你有什么机缘,觉醒了我朝之「野心」;若真是如此,为了社稷着想,朕绝不能强行让你开口;但你也需要记得两件事情:
第一,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人;
第二,朕永远无条件相信你这个弟弟!”
望着眼前因一次说了太多话、而有些气喘的姐姐,司鸿政鼻头一酸,心中涌现出莫大的温暖;他强压下向皇帝坦白系统的想法,问出了心中最后的疑惑:
“那既然没了「望气衍宗之术」,皇兄为什么还杀了其他皇子......”
“他们……”司鸿瑜面色一沉,眼中露出慑人的凶光,“敢对你动杀手!”
“是哪一个?”
“不知道,所以——全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