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断此生。”
李德思索着管翀的这四个字,默默无言。
自中和年间黄巾起义以来,各地黄巾余部,的确没有什么人,能够做到自断此生了。这世上的很多人,都不过无根浮萍。
他虽然认为开阳难攻,但也知道自己所言根本改变不了管翀的战略。
开阳一战,对于青州黄巾军东出、南下,都有太大的战略意义。
黄巾军能想到这一层,其实是想做些事情的。
这是李德想看到的,否则他的投效便显得像个笑话。
但有些事情,作为谋士,他必须要说,他担心管翀骄兵行进,被打的大败。
开阳臧霸不好对付。
这是共识。
现在看起来,管翀很清楚这一战的意义,也没有任何骄纵的情绪。
无垠的海面上,是粼粼的波光,远远望去,后面密密麻麻的艨艟战船,就宛如海天之间的一条黑线,绵延无涯。
往岸边的方向看过去,偶尔还能看到零星的点缀,在视野的极远处,有几艘豆粒一般大小的渔船。
“要靠岸了。”
管翀低声的说了一句。这是初平四年的十二月二十六日,天色酷寒。
“渠帅说的是对的,如此便可图谋徐淮之地,才能真正的把握以后的方向。”李德聊了两句,拱手道,“是德小觑了渠帅,但既然渠帅决心已定,德必好生思虑,让渠帅一战而胜。”
“这才是我熟悉的糜子仲!”
管翀拍了拍李德的肩膀,历史上,糜竺与刘玄德百般辗转,豪族资产早已损耗殆尽,不也是十余年终于翻身了吗?他记忆中的糜竺,是百折不挠的人,是怀揣理想之人。
“话既然聊到此处,渠帅到底想怎么做?可否让德也听听?”
李德抬起头来,看向管翀的眼睛。
如此大兵力的调动。
管翀必定早有谋划,只是他暂且不知而已。
“这话就算你不问,我也会说的。”
管翀将自己谋定之策与李德稍加讨论,李德听着眸中闪出异彩,片刻后才斟酌道:“此事,赌性有些太大。”
“所以需要子仲等人为我筹谋,但究竟要如何做,还是需要上岸再聊。”
这庞大的船只行进中,管翀可开不了军议。
李德想了想,思索着管翀所言的庞大战略,那其实也算不得战略,更多的是明谋,其中很多想法和李德所言暗自相合。
虽说一力破万法,但臧霸总共的三万兵马,实在不是一句人多势众便能胜的。
“若按照渠帅所言,即丘的吴敦,岂不是会成为一支悬在战场外的兵马?一旦事不成,吴敦兵马出来之后,怕是少不得全军覆没的结局了。”
“所以,事情必须要成功。”管翀看向李德,“子仲可不要做乌鸦嘴。”
李德微微表示歉意,就听到管翀的声音继续传来:“人马不够多,这本就是短板,有的时候需要做些取舍,要知道只要开阳一事做成,那此事就成了七成。”
“孙观、孙康和吴敦等人对臧霸言听计从,一旦做成,成功率可不止七成。”李德开口道,“这群泰山寇之所以奉臧霸为帅,大都是心服口服,其中或许只有昌豨有半独立的地位,其他的人马,或许臧霸自己便能招降大半。”
“子仲这话说完,我心里的想法就更坚定了。”管翀看向远处,“办法不多了,要么我赢,要么我死。”
他心中暗暗道。
“马上就要新年了,没有太多时间。”
除了要春耕,要建设,要发展。
在即将到来的某次背刺之中,管翀需要做些事情。
…………
徐州。
琅琊。
开阳。
冬日的冷风在夜间刮得很大,早就光秃秃的树木甚至都要被这飓风压趴了身躯。
县衙之中。
正在举办一场庞大的宴会。
在不同的案牍之前,各自坐着臧霸麾下的众将身形。
坐在上首的,正是臧霸。其身着一张皮裘,颌下短须,目光凶厉而睥睨,在他身旁,是噼里啪啦的炭火铜炉,散发着温暖气息。
“按往年,是要留你们在这过年的。”臧霸举起手中酒杯,“但今年的情形有些不同了,把礼送来之后,你们就各自回去驻守吧。曹孟德凶袭击徐州,黄巾贼进军琅琊,虽然看起来和我们关系都不多,但还是得打起一些精神,今年,就不留诸位了。”
他将手中酒杯灌入口中,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酒入肠中,有丝丝辛辣之感。
在腹中涌动,凭添温暖之意。
“喝酒!”
在右侧上首,是臧霸最信任的一位将士,正是孙观,其身形修长,笼罩在长袍衣衫之下,看起来其他人明显不同,颇显儒雅形貌。
“臧帅说的是,那黄巾军前几日到了东莞,可吓得那萧建不轻,连夜从莒县就去了东莞,生怕起了什么摩擦。”孙观笑起来声音浑厚,一面倒酒一面笑,“废物就是废物,区区黄巾,他也不敢出去迎战。”
另一侧,昌豨声音传出,“仲台说的是啊,就这萧建,明年靠着你将其攻破,又是一场大功。据说莒县可有不少钱粮。”昌豨身形十分瘦削,头颅很小,但眼睛很大,在他整个面容上,呈现出一种不规则景象,骇人无比。一杯酒水下肚,他连忙这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再度跟上。
“总归也要等到明年春日之后了,”孙观点了点头,又忽然笑了起来,“倒也不一定。”
“这话是什么意思?听仲台的口气,难道还有变数不成?”
孙观站起身来,询问臧霸,“臧帅,黄巾军和萧建终有一战,我等,是否相救?”
“当然要救,不过要挑对时间,”吴敦露出怪笑声,他看起来英武异常,是在场诸将当中长得最为俊俏之人,料谁也看不出来此人竟出身山贼,他冷冷道,“仲台只要挑好时间相救,这琅琊和黄巾军的兵力,不都在臧帅掌控之中了?”
“子厚此言大善!”臧霸抚掌大笑,“合该如此,合该如此!”
“来人,上舞!”
在臧霸的示意之下,很快,诸多身着轻衣的女子走入府衙之中,她们姿态轻盈无比,和着周围声响,不住的翩翩起舞。
各将之中,
孙观目无斜视,吴敦目有笑意,尹礼低声不语,昌豨目光,露骨的露出占有之意。
这是初平四年的腊月二十六。
诸将来到开阳,为臧霸献上年礼。
按照往年,他们是要在此地等到初五左右的。
可是今年,由于局势的糜烂和紧张,臧霸表现得还是相当冷静,差人明日便离开。关于此事,管翀麾下的斥候骑探,是很难查探清楚的,因为他们麾下大军未动,只是走脱了几辆马车。
否则,管翀势必要抓住这个机会。
但对于整体的大势,也并没有什么影响。
当日午后,管翀于寒冷的东海岸着陆登岸。
斥候分批次,再度探了出去。
与此同时,管翀于冷日之中,召集麾下诸将,开始了第一次作战会议。
这次会议一直从当日午后开到傍晚。
这时候臧霸府衙之中的诸将,还在贺此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