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自打进屋起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他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看，我看得出来让师父的神色如此凝重，不光是因为五行锁魂针带来的反噬作用，更多的是一种来源于滕苦雨的一种无形的压力。

在师父要等待不该存在的四个人当中滕苦雨就是其中之一，他突然间来到这里一定对药铺不利。

师父缓缓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把衣服披在我的身上，可却没有将刺在我穴位上的银针拔掉。

五行锁魂是一种极为强横的针法，五针一落，神仙难救，可若是没有将五针完全施下，一旦中途终止，施针者将会进入一种无穷无尽的幻象，毅力薄弱的人甚至会因为幻觉中的麻痹而导致全身瘫痪。

此时此刻师父还能在滕苦雨面前镇定自若，一定在尽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可就算是如此师父也不敢贸然给我退针，五行锁魂本就是一种必杀之术，古书中明确警醒后世之人在施针之前务必三思而后行，不然，其结果无论对施针的人来说还是被施针的人来说都不能够承受的。

现在滕苦雨就站在我的面前，看着药铺挂在墙壁上用来作为象征的黄泉剑愣愣出神。

“想不到此等神物终于为我所有！”滕苦雨一声长叹，转过头看了一眼师父，“黄药师，这么多年没见你仍就是老样子，无论是对谁永远都是一板一眼，就算是对自己的徒弟都这么狠！”

“这畜生，背叛师门，该杀！”师父怒视着我，额头上沁满了冷汗。

“你的徒弟不比你，他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如果不是站错了队，我倒是很喜欢他。”

“哼，说吧，你大老远来药铺有何贵干！”

滕苦雨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细细地品了品，“你我相识一场，二十几年不见总应该先叙叙旧。”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呵呵……”滕苦雨摇了摇头，“二十年前我们一同下幽冥，好歹兄弟一场，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青铜门大门关闭之后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哼，时间过了二十几年你还是那个年轻的模样，看来当年你虽然被杜干云一刀送进了鬼府，却因祸得福。”

“杜干云……”滕苦雨笑了笑，看了一眼杜思盈，转头问道：“黄药师，你可知道门前的那个女孩儿是什么人？”

“是什么人很重要吗？中了商女泣魂阵，没有几天命了。”

“有时候我真不理解你是怎么做人家师父的，连自己徒弟的心上人都见死不救。”

师父一声冷哼，“这女孩儿已经到了阴七，就是神仙也难救，况且是你在她身上下的阵，真正心狠手辣的人也应该是你。”

“不不不……你这么说就错了，如果换成是别人的话的的确确是我草菅人命，可换成是她就并非我心狠手辣了，因为她是杜干云的女儿！”

“江湖规矩，祸不及妻儿，就算她是杜干云的女儿，你这么做未免过分了。”

“你知道吗？我最烦的就是你这种人，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当年被人推入幽冥的人是你，恐怕今日你比我做的还要绝！”

“哦？如此说来我倒真想听听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绝不会想到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滕苦雨缓缓闭上眼，脸上的神情忽明忽暗，良久，他缓缓睁开眼，声音凄然，“当日我被杜干云一刀斩断了手臂之后青铜大门便将我阻隔在幽冥之内，百鬼如群蚁一般附着在我的身上不断地啃食着我，可我是阳世之人大限未至，就算是遭到厉鬼的啃咬也仍旧不死，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四肢血肉被啃得血肉模糊，看着我的五脏六腑在群鬼的贪婪下被咬得支离破碎。”

“我的脑髓被吸得一干二净，我的脸面目全非，可从始至终我都感受不到疼痛，并不是我的神经已经被啃食掉，而是那种恐惧已经让我忘记了疼痛！”

“如果是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恶鬼啃食殆尽，你恨还是不恨？”

“恨！”

“呵呵……”滕苦雨一声苦笑，“可这才只是一个开始，群鬼吸食够了我的血肉之后，那个连接阳世的青铜大门已经不见，我就这么像一只游魂野鬼一般拖着体无完肤的的身躯在幽冥漫无目的的行走，不知不觉眼前便出现了一座孤零零的城池，我稀里糊涂地走了进去才发现，原来在那座城里有很多像我一样命不该绝的游魂野鬼，我本以为已经走对了地方，却不料那竟是我噩梦的开始。”

滕苦雨紧紧地握着拳头，甚至身体都已经开始细微地颤抖，“那座城叫鬼城，鬼城里住的都是阳寿未尽的冤死之人，称之为怨人，因为阳寿未尽入不了轮回，那里不属于阳世，也不归阴司，但是无论到什么地方都要有一个秩序，而那里的秩序便由怨气最强横的怨人统治。”

“我本以为自己被人出卖，怨气已经极重，却不料到了那里才明白这世上冤死之人竟数不胜数，我在鬼城里只能算是最为普通的一个。”滕苦雨苦笑着，“弱肉强食，在那个没有食物的地方，谁弱小谁就会被分食，我本以为躲过百鬼啃食就平安无事，却不料鬼城的怨人比恶鬼恐怖十倍百倍，他们在阳世受到的怨气无处宣泄，便全然发泄在我们身上，很快我的身体两只胳膊就被吃个精光，连骨头都不剩。”

“失去双臂的我就像过街老鼠一般被怨人追咬，连那些怨气不如我的怨人都上来啃食我，白天的时候我四处奔逃，到了夜里才敢出来找东西吃，在鬼城只有两种食物，一种是怨人身上的血肉，另一种便是他们的粪便……”

“嘶……”师父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有开口，可是就算不去问也已明白，一个人若是失去双臂在那样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还能吃什么！

滕苦雨笑了笑，双眼之中闪烁着凶光，“黄药师，如果换做是你，这仇你该不该报？”

“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