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如果没有结果,世子直接打道回府就是,朝廷自然有忠贞之士愿意舍命为国除奸。”
站在朱厚熜面前,正低眉顺目的坐在朱厚熜下垂手的司礼监谷大用一边计算着北方各镇兵马集结的速度,和沿途的补给点,规划着最坏情况下,北方边军进京护驾次序。
在场的众人自然能听出谷大用的意思。
朱厚熜身后的陆炳听着谷大用这依然温和,但很明显字里行间几乎要呼之欲出的杀气让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这老太监可真狠啊——
“如果事情真不可为,世子只需要一道手书,东厅四镇卫士忠良之士,随时都愿意为陛下赴死,而京城外的兵马也绝不会加入逆贼行列——”
谷大用解释道,他并没有提及关于京城内负责皇宫和城防直隶亲军的立场。
包括锦衣卫在内的二十六卫都掌握在张太后,严格而言是她的两个兄弟的手中。
谷大用并没有尝试策反他们的意思,也策反不了,在他看来,只要能在第一时间让京城外的十七万京军保持中立,北京城根本不需要攻占,内部的反对声就会让原本就摇摆不定的文官自行瓦解。
到时,自己只需以朱厚熜的名义接触京城武装,控制皇宫就好了。
况且——
谷大用看着自己刚刚收到的关于前一天,以朱厚熜的名义写给驻扎在京城外,管理十二团营的旧部的回信。
这些世代被教育效忠皇帝和朝廷,来自辽东的单纯的军官们的回应自然在他的意料之中。
是的,京军的武器永远不会对准大明皇帝。
——
北京城和城外扎营的使团之间,来往传递书信的轻骑不断。
双方迟迟无法达成一致,那些城外负责警备队士兵们的脸上都在一个时辰的沉默之中,额头渗出了点点细汗。
而那些负责迎驾的官员们的表现更加的不堪,大滴大滴的汗水从他们的额头流下,一些躲在人群后面的官员甚至微微拉上来衣袖。
好让自己能在厚重的礼服下显得更加轻松一些。
“首辅大人,还要等多久——”
礼部尚书毛澄气势汹汹的走到了杨廷和的面前,他的语气中有愤怒,更多的还有委屈。
该死的,这和刚开始说好的不一样啊。
这小皇帝可一点也不好忽悠。
“再等等……”
正站在城楼前,瞭望着面前的迎驾车队的杨廷和沉默了片刻,说道。
“谷公公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这句话问的是站在他身后的太监张永。
而这个曾帅兵评定了宁夏王反叛,素来以治军严谨而著称的精神矍铄的老太监摇了摇头。
“宫内小太监还没有回来。”
“这样吗……”
杨廷和叹了口气,实际上,一个时辰过去,谷大用对于京城使者的避而不见已经让这些人的心中有所猜测了。
杨廷和看着面前城下军容齐整的大名军队,这些都是武宗一朝军事改革的成果,挑选精锐,选拔边军,才造就了这么一支拱卫京城的威武之师。
但长达一个时辰的等待,还是让这些身披华丽的重甲和武器的士兵们汗流浃背。
而不远处,就地已经搭好了营帐,拉起了围栏,似乎已经做好了和内阁打持久战的使团车队,显得是格外的惬意。
杨廷和转身对着身旁的魏国公徐鹏举说道。
“可让将士们先行休整,今天我恐怕是要让天下失望了。”
说道这里,杨廷和的语气有些唏嘘。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本看起来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就然会在第一步就举步维艰。
“大人苦心,将士们定当感念朝廷恩德。”
面前的魏国公徐鹏举(并不是蹭满江红的热度,他真叫这个)微微躬身,转身传令。
【文武百官军民耆老人等,魏国公徐鹏举等奉笺劝进】
作为开国功臣徐达的子孙,与国同休,魏国公世代在军队中都有着崇高的威望。
“张公公,近来边关又传蒙古袭扰,不知是确有其事,还是……”
杨廷和一边打算继续和朱厚熜耗下去,继续谈判,一边同身旁的张永谈到。
“大概是北方边将挟寇自重罢了,应州之战,蒙古人起码十年之内不会再有组织上万骑兵入寇的能力了……而至于小股骑兵扰边,北方军镇自己就足以应付,朝廷何必无事在多空费钱粮。”
张永站在杨廷和身旁,一边眯起眼睛,仔细的打量着不远处那支正在就地驻扎的京城车队。
杨廷和闻言点了点头,目前杨廷和还兼管兵部,张永说的和密谈所言的北方的情况大致吻合。
“不知大人知不知道,进来九边总兵有派遣使者进京朝见新皇的动作——而今算算路程,大概也就明后两日了。”
张永故作无意的说道,而听到这话,杨廷和当即神色一变。
他的神情严肃了起来,眼神锐利到似乎要刺破张永的皮肤。
“锦衣卫的情报是这么说的——想来贺表还在司礼监压着……”
张永说道,而面前的杨廷和重重的吸了口气。
他并没有问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内阁一点也不知情,而兵部的探子也没打听出一点风声。
想来,这又是那位张太后的意思,她压下了北方军镇的贺表,又派锦衣卫封锁了消息,骗过来内阁。
可能在她看来,只要能让杨廷和全心全意,干净利落的把朱厚熜过继给自己,这些事情就都是小事。
杨廷和很生气,这事张永的第一感觉。
但是面前的首辅并没有爆发,他的怒火只有很短的一瞬间,他开始在城墙之上踱步,很显然,他的心情急躁了起来。
“让兵部派出精骑,拦住……不,以内阁的名义,让他们回去……”
杨廷和迅速的作出了决断,尽管他自己都感觉自己这个反应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首先,内阁并不能决定一切,单凭内阁的命令还不足以命令这些有着充分理由进京恭贺新皇继位的北方使者们返还。
尤其是北方的军镇和内阁素来很不对付的情况下。
这些使者大可以无视兵部的使者,把内阁的话当放屁,然后一如既往的去参见朱厚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