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算算路程……
“恐怕即使现在派出骑兵,也来不及了。”
张永说道,他对面前这个这些日子大权独揽,为大明江山操心不已的首辅。
无情的指出了这个事实。
残酷无情的事实是,内阁无法像封锁武宗死讯那样,封锁自己和朱厚熜起冲突的消息。
毕竟,一个在深宫,一个在京城之外。
文官集团们总不能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派人把小皇帝提溜进京城强行登基。
很有可能,现在北方的使者们已经得知了这一消息,正像打了鸡血一样拼命往京城赶,就是为了给杨廷和和内阁上点眼药。
“……”
杨廷和和身旁九卿顿感大事不妙。
一旦让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北方使者来到京城,见到目前局面,天知道他们会给朱厚熜说点什么。
而一旦让朱厚熜和北方的那些桀骜不驯的武将们达成了一致。
大义名分和军政都在手中……杨廷和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这一刻,靖难之役的历史仿佛历历在目,只不过,这一次北方边军的目标是北京
而相比于建文时有天险庇佑,且远离燕王的南京城,恐怕——
在场所有人的心中都仿佛笼罩着一层阴云。
“要令附近州县加强防备,就地设置屯堡,让各府州县提前征募丁勇,进京护驾吗?”
此时工部主事何遵看到杨廷和脸上一闪而过的阴沉,这个人到中年,依然看不见晋升希望的中年人趁机谏言道。
他的意思是内阁以兵部的名义征发河南河北(北直隶)两地军民进京勤王。
北直隶下辖顺天府、保定府、河间府、真定府、顺德府、广平府、大名府、永平府、延庆州、保安州八府二州。
而一旁还算稳定的河南承宣布政使司包括开封府、河南府、卫辉府、怀庆府、归德府、彰德府、汝宁府、南阳府、汝州直隶。
即使每府仅抽调五千丁勇,也能轻松的凑齐十万大军拱卫京师。
在加上拱卫京城的十七万大明中央军,保住北京城完全不是问题。
纵然北军南下,只需命各地军屯坚守,切断运河由南向北的贸易路线,受困于北京城下的北军恐怕连军粮都凑不齐。
更别提给手下的士兵们发饷银,犒赏将士了。
毕竟,战争不是儿戏,相互斗争的两个集团的力量对比时刻都在发生着变化。
何遵的想法很简单,也很正确,
如果朱厚熜在这里,看着面前这位兵部的主事,一定会对其大加赞赏,表示你特娘的可真是个人才。
但……
现在大明成楼上,包括杨廷和在内的六部九卿集体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面前的何遵。
气氛突然变得死寂。
大家都只是想要为之后的谈判装装架子,摆摆立场,没想到这小子真,有事你是真上啊。
谁TM会真的想要众目睽睽之下做掉皇帝啊?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真的事情发展到战争的那一步又能如何呢?
是的,守住北京城,甚至击溃南下,钱粮基本上靠朝廷拨款和南方供给的北军不成问题。
但问题是……打赢了之后呢?
朱厚熜,这个武宗遗命中亲口承诺的大明小皇帝又该怎么办呢?
难道日后的史书要这样写道,再造大明,神圣而光荣的京城保卫战的战果是内阁亲自指挥河南河北军民及京军,于京城外会师大破九边边军,俘虏了萌萌哒的大明小皇帝一只,大明将领若干?
然后表示之前的遗诏什么的是武宗这小孩子不懂事,写着玩的,为了大明江山,经过一致讨论,我们觉得朱厚熜不太适合当皇帝。
光想想,杨廷和自己都觉得尴尬。
太尬了!怕不是到时候内阁的合法性在天下人的眼中直接清零。
而最糟糕的,万一朱厚熜不幸在乱军中死了呢?
内阁怕不是要直接原地螺旋升天,化身小丑。
乱臣贼子竟是我自己?
更何况,真到了那时候,谁愿意陪你一块当乱臣贼子啊喂!
“不可……九边是抵抗蒙古人的重镇,岂能轻易放弃,逼反边军,何大人的想法未免有些极端了。”
好在一旁的刑部主事刘校俱见现场的气氛有些不对,连忙发言起身打了个圆场。
“大家若有定计,大可直言,当然,以兵部的名义调集军民勤王的计策就算了……”
杨廷和看着一眼这些内阁学士,又或者是六部要员,但是换来的只是更深一步的死寂。
大家都知道最好的解决方案是什么,暂时放弃掉和张太后的联盟,让已经明显有了准备的朱厚熜按照皇帝礼仪照常从大明门进入,今天的事情大家就当没有发生过。
徐徐图之。
但是考虑到说出来无疑会得罪后宫的张太后,还有面前这位明显想要趁着皇帝年幼,借着托孤忠臣身份大施拳脚,青史留名的首辅大人。
没有人愿意触这个眉头。
杨廷和闭上了眼睛,他的心中还在挣扎,究竟要不要继续坚持下去,毕竟现在看来这无疑是最好的机会了,将小皇帝抓在手中。
就看他愿意付出多少代价,自己数十年所积累下来的名望,朝野上下的信任,还有在南方士族中的影响力。
最终,在杨廷和犹豫不决时,一道在这寂静的成楼上响起,显得格外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杨廷和思绪。
“首辅大人!”
面前刚刚被派出城外,领命让保护皇帝和朝臣的京军士兵暂时休整轮换的魏国公徐鹏举的脸上,带着一抹令杨廷和的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的惶恐。
而他一开口,就让原本如一潭死水样沉寂的内阁朝臣沸腾了起来。
“杨大人,京军不奉诏——”
听到这个消息,杨廷和如遭雷击。
他的身体很明显的颤抖了一下,面前的徐国公的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发自内心的惊恐。
当他以一种极为轻松的心态来到城下,对负责维持秩序的明君将领传达内阁的旨意时,得到的回答却是于预料中军队恭敬的接受自己这个魏国公传达的内阁指令都温顺态度截然相反。
这位赫赫有名的武将勋贵,一见到面前那个神色平静的聆听着自己传达的杨廷和首辅的口谕的大明指挥使,徐鹏举就感觉有些不妙。
只见面前全身披挂,年轻的兵马指挥使,以一种极为严肃,公事公办的语气表示。
要是让京军撤军可以。
但需要徐鹏举拿出有司礼监批红的兵部正式批文。
并且,在看到徐鹏举拿不出调令后。
他十分贴心的对面前这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勋贵爷表示,要不是看在你祖宗的份上,其他人当场就要以假传诏令,意图不轨的名义抓起来。
不过看在魏国公是实实在在的自己人,这位年轻的,从边军抽凋入京的指挥使表示这事今天就算了,自己就当啥也没看见。
徐鹏举简直要被气炸了。
辽东来的泥腿子竟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他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后人吗?
还是说,他不知道是谁让自己来的吗?
但是片刻之后,他冷静下来,所有的愤怒都在一瞬间转化为了恐惧。
京军拒不奉内阁的诏令,这意味着什么。
他简直想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