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徐石麒的奏对也很简单。
整治贪官。
这本就是刑部和吏部应有之意。
皇上也准了。
但引发轰动的是皇上的话。
“国库空虚,正是要严惩贪官弥补国库。”
这是一句很重的话。
透露出来的政治信息很大,皇上要整治贪官,是因为国库空虚。
那么这就很有可能形成一场席卷官场的风暴!
这也很难让温体仁与看过的众人不惊愕不震动了。
因为骤然看到这个政治信息,谁也不知道皇上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谁身上会特别干净?
所以在看到这个消息时,温体仁已经迫不及待要出门。
温体仁找的是礼部右侍郎周延儒。
周延儒正告假在家,听闻温体仁找上门时,也是亲自迎接。
别看温体仁看着是周延儒下属,但是二人关系形同党羽,周延儒也知道以温体仁的性格,没准哪天就直接升迁,所以也根本不摆上司谱子。
“怎么了看你脸色如此凝重?”
迎进正堂坐下后,周延儒也是直接问道。
温体仁直接将邸报递给周延儒。
“这是什么东西?”周延儒也是第一次见到新式邸报,一时间颇为新奇。
“这是新邸报。”
“邸报怎得这种样式?”周延儒一边说话,一边看起来。
只一看,便让他连连吃惊。
“内阁竟如此行事?”
“这邸报非比寻常啊,是日后必看之物!”周延儒看了几眼,就下了定论。
温体仁哭笑不得,直接翻过了刑部奏对圣上那一页:“重点是这儿。”
周延儒看起来,不一会儿脸色也严肃抬头看着温体仁:“此事当真?”
“圣上为新邸报御赐墨宝,岂能有假?”
周延儒沉默了一下,道:“这是要起大狱了。”
温体仁点头也认同周延儒的看法,问道:“我怀疑这里头应当有圣上的另一层意思。”
周延儒想了想,道:“这会不会是魏阉的后续?魏阉被北镇府司下了诏狱,听说内廷也抓了一批,可外廷除却崔呈秀那五虎之外,就诡异的停止了,我等上奏,陛下也一直留中。”
温体仁道:“我觉得陛下另有深意,你前面没有看,你仔细看看关于新政,圣上奏对重臣那里,还有户部,吏部的奏对。”
“我先看看。”
而就在周延儒低头看新邸报没一会儿,外边忽然喧哗起来。
周延儒皱起眉头,站起身喊来了长随。
“外边怎么回事?如此喧嚣,快去看看。”
长随应声出门。
周延儒所居的一个片区,算是官员集中,颇多大臣都与之相邻,所以外边一喧哗,必是出了什么大事。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长随便疾步跑回来禀告。
“是……是刑部的捕快,还有大理寺,都察院的人也来了,把隔壁杨大人孙大人都围了,宅子的人全都给铐上了。”
“什么?!”温体仁和周延儒直接都惊的站起身。
好一会儿,周延儒这才摆手,示意长随下去。
随后,周延儒看向温体仁:“动作好快!”
温体仁凝重道:“这应当是故意等待邸报出来才动手。”
“我隔壁的杨孙二位,和魏阉有些关系。”周延儒沉声道,“我曾弹劾过他们,可圣上一直留中。”
温体仁摇头说道:“不该如此才对……”
正在这时候,长随又进来禀告:“东家,张大人来了,看着脸色很急,像是有什么大事。”
周延儒皱起眉:“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温体仁便看到自己的一个姓张的同僚进来。
这个姓张的是个员外郎,温体仁知道这个人素来是周延儒的人。
“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见到来人很急,周延儒询问。
张员外郎赶紧说:“内阁票拟,司里监披红,旨意明发,即刻起将全国清丈隐田。”
温体仁脸色一凝,顿时拍手:“果然!陛下是冲着清丈隐田来的!”
周延儒也点头:“连上了!难怪阉党由北镇府司亲审,而一直对外廷的魏党引而不发!原来陛下意在此。”
那张员外郎便急忙问:“那敢问二位大人,现在我们应该如何?”
温体仁和周延儒对视一眼,皆一言不发。
好一会儿,温体仁站起来告辞道:“我马上回去,修书与几位同年,要求他们极力配合清丈隐田的国事,也让他们把不该有的田都还回去。”
周延儒点点头,目送着温体仁离去。
等到温体仁离开后,张员外郎才疑惑问道:“温大人是什么意思?”
周延儒淡淡说道:“眼下,配合陛下才是大事,还能如何?你家若是有侵占民田,最好也还回去。”
“是……是是。”那人也赶紧离开。
等到他们都走后,周延儒这才重新拿起邸报翻看,这才发现,后面还有几页写着一些民间轶事和诗词歌赋。
他轻轻摸了摸报纸。
“好东西……要能争取过来,便好了。”
……
“陛下,这邸报如此写,真的好吗?”毕自严手上拿着新邸报叹道。
在他旁边,卢象升也拿着新出的邸报脸色颇为忐忑。
这新玩意,一开始他们是拒绝的。
觉得这太把国事当儿戏,一国重事岂能写在邸报上,邸报的作用就应该写写政策,以及地方调任即可。
但后面,陛下亲自做主推行,他们也就半推半就。
只是现在东西出来,他们仍有些担忧,毕竟他们在上边署了名的,这一不小心,可就进史册的。
到时候就不知道是写成奉迎上意的奸臣,还是写忠臣了。
“效果很好不是吗?起码现在看来,能调动起部分廷臣为国的积极性。”
张先一笑置之,之后正色道:“先说正事吧,想来你们已经厘清任上之事了,来找朕,总不会只是邸报之事,你们俩谁先说?”
卢象升看了眼毕自严:“毕阁老先说吧。”
毕自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其实都是一件事,陛下,我翻阅户部账录,如今国库真的虚空至极,尚欠宁远饷四个月,兵部紧发催文,微臣初上位却不知从何处找。”
宁远……
张先一下子头疼起来,心里也一下子警惕起来。
因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宁远几个月后,就会因为这件事兵变。
“是以微臣与卢部堂商量之后,以为先发这一月的饷,其他的再拖欠着,等日后微臣施策后宽许一些,再行补上。”
张先看向卢象升。
“卢卿也是这么想的?”
卢象升深吸口气,道:“以臣所想,自然是尽数发放为好,臣几乎日日收到三镇催饷,近乎无米下炊……以至士气低迷。
辽东巡抚毕自肃文书言:辽东之结局无期,而给养装备不足,已谈不上养分外之精神,致敌忾之果敢!长期以往,不堪设想。但奈何,朝廷也是缺钱,所以还请陛下批复一月之饷,臣愿亲往宁远安抚,以安将士之心,也顺便督查裁汰冗兵冗,军饷虚冒。”
张先认真想了下,看着他们两个人,心中却是想笑又想叹气,这两个人在这演双簧呢?
姿态放这么低,卢象升你这么激昂,用力也太猛了吧?说的这么严重,哪里是半点想要一个月饷的事情?
张先沉默了一下,摇头道:“不能如此!”
毕自严和卢象升顿时脸色一惊,陛下居然连一个月的饷都不愿意拿出来吗?
“陛下,此事重大!欠饷过久极易出事端!”
张先摇头:“我的意思不是不给,我是想,把军饷全补齐。”
“全补齐?”卢象升和毕自严楞了一下。
张先幽幽吐了口气,看来刚刚抄上来的内帑又要空了,唉,朕的钱啊!
都没焐热呢!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反正现在在抄家了……
“你们大概都听说了,魏阉及外廷所谓五虎下了诏狱,是抄出来了点钱,不过朕事先说了,朕即位以来,接手内帑,内帑本就所剩不多!如今若是将抄进内帑的钱拿出来做饷,朕压力也很大。”
毕自严和卢象升顿时一喜。
看到这俩的神色,张先便知道这两人就是冲着这笔钱来的。
“不过算了,国事要紧,魏阉那抄出来的就给你们吧,三百余万两,别只给宁远,其他各种所欠军饷也要一应补全,多出来的,进国库吧。”
张先说着,露出了一副虚脱的样子,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没有了。
毕自严和卢象升顿时狂喜。
毕自严原意本就只打算如果皇上原意拿内帑钱,那么拿个十几万两就够了,他再凑一凑,他心里满打满算,陛下再情愿估计也只是拿几十万两出来顶天了。
结果三百万两!
毕自严是打心底欢喜,直接就颤颤巍巍跪地谢恩。
卢象升也赶紧跪下谢恩,他内心大松口气,有了这笔支出,短时间内起码不用再为饷银苦恼。
“都起来吧,别忙着谢。”
张先让二人起身,叹息着道:“朕也说了,内帑也比国库好不了多少,不少奏疏陈言要朕撤回各地税监,一说是贻害百姓,二说是防止魏阉之祸……但朕看呐,这个百姓是谁不好说,是否防止魏阉之祸也不好说。”
“反正话就放这儿了,也没有几个魏忠贤给朕抄。”
毕自严赶紧说道:“陛下隆恩,天下莫不敢忘……”
张先打断了毕自严的话,挥了挥手,“没事就散了吧,拿了钱就好走了,别让朕反悔了。”
卢象升却此时说道:“臣还有奏……”
“说来吧。”张先道。
“辽东局势还需成熟老道将领坐镇,臣请起复袁崇焕!”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张先有点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