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臣也赞同。”马士英也站出来说道。
这又是让张先侧目,好家伙,俩党争大拿都同意?
“此事不可!”
而出来反对的人也让是让张先颇为意外,竟然是范景文最先站出来。
随后竟然又站出来个让张先意外的人反对。
倪元璐正色道:“此事短期内不可实施!”
钱谦益不满了:“有何不何?田地兼并严重,如今国库空虚,若不清丈,只会日益严重,况自神宗晚期始,因策废弃,土地便又复初。”
孙传庭这似乎也忍不住站出来道:“草民有话要说。”
张先道:“说吧。”
孙传庭这才一脸愤慨道:“臣蒙陛下相诏,一路进京,亲眼目睹了各州县内,缙绅豪族吞并土地,致使民不聊生,灾民流窜,一县之地,缙绅豪族侵占便不止过半,已到了不得不整治的地步。”
范景文站出来说道:“臣非是不支持清丈,而是觉得倒末了根本。赋税之本,乃是官绅宗亲不纳,而现今兼并,又是以官绅宗亲为最,而今陛下即位,初除魏阉,正是稳定朝局之时,清丈之类的国策应当暂缓,避免出乱。”
倪元璐也点头:“此正也是微臣所想的,还望陛下勿操之过急。”
马士英冷笑一声:“正是要借陛下初登宝位,正是该一鼓作气,一改到底,将弊病尽除!”
倪元璐直视马士英:“敢问马学士!若清丈,该如何做?不怕上欺下瞒?眼下按你想法,清丈土地麻烦且最是得罪人,官员个个圆滑,岂会乖乖听话?如何约束他们?”
马士英冷哼一声,正要答话,却被张先伸手拦下。
“好了,不要吵了。”
倪元璐和马士英这才双双闭嘴。
张先缓缓开口:“清丈土地的必要性是有的,不过还是范卿所言,根子上还是要官绅一体纳粮。”
张先话一出,众臣愕然。
便是同时出列反对,就连孙传庭都慌忙站出来。
“此事万万不可……”
张先抬手压住他们耐着性子说道:“先听朕说完,朕又不是傻子,此策一旦施行,必会天下大乱,朕知晓轻重,只是朕想说的是,这才是病根。”
众臣这才沉默。
“病根想要除,得徐徐图之,想要彻底根治,光说是不行的,得有兵……”说着张先忽然笑一声。“你看,这些问题都是互相牵连,从入不敷出,到如何增加收税土地,又涉及到纳税人群,要解决纳税人群,得有兵防着作乱。”
说着说着,张先不笑了:“但清丈土地得实施,一切都还是要先做事才行,一步一步来。”
范景文又想出来阻止,张先却没有给他说话。
“先听朕说,朕抓了魏忠贤,内廷算是肃清了,外廷却还有着不少魏党。”
“刘侨那已经有一份已经实证贿官的名单,朕一直没有动手的想法也很简单,以当前国库缺钱,抄他们,抄完了还不够,那就继续抄,抄完了魏党,就抄别的贪官,抄到大家都配合清丈土地为止,如何?”
众臣闻言,皆愕然。
他们这才明白,原来陛下一直没有清算朝廷中的魏党,是在这里等着。
这是妥妥以势压人。
“皇上竟如此深思熟虑?!”范景文也颇为惊愕,合着陛下之所以不扩大化,是为了现在以清丈的事情扩大化?
“此乃大魄力也!若如此行事,微臣觉得可行。”钱谦益也出列道。
徐石麒这时有些汗颜,还好刚刚没有说话,不然岂不是丢人?
但是徐石麒想了想,还是出列道:“还请陛下赐下,魏阉案当以三法司为主,名典正刑。”
徐石麒的顾虑也很简单,以罪抄魏党的家容易,但是以什么罪名,魏党的话,可首恶魏忠贤的案子在内廷不明不白,十分不妥。
他想法里魏忠贤交给三法司,一切光明正大追查党羽,但是这样一来,事情就似乎和陛下想的不一样了,陛下想的是以抄家逼迫官员清丈隐田,所以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还是得让陛下进一步明示。
“名单是以贪墨贿官罪,有实证的自然交由三法司,没实证的,锦衣卫会以魏阉案出手。”
徐石麒皱了皱眉,似乎还是不满,却也没有再说话了。
“陛下,草民自请东南御史,监督地方官员考成。”孙传庭这时候开口道,他也看清楚了,陛下让自己在这听半天,所用定然在此,这也正合他意。
“准,起复孙传庭都察院右都御使,出东南,另外,许你便意行事,节制东南军事。”张先说着,目光杀意已经不掩饰了。“清丈土地一旦实施,你好好监督。”
这几乎就是不假掩饰的让孙传庭带兵监督(宰杀)不配合的豪绅了。
孙传庭心中凛然,却更为振奋:“谢陛下!”
众臣心里却也纷纷凛然,面露担忧,可看到陛下面色决绝,已是下定了决心,也不敢再劝谏。
“宗室的事情,朕自去想办法,你们没事就散了吧,回去好好处理事务。”
众臣这才散去。
而这散去,却是整个朝廷震动的开始。
十一月似乎无事,只下起了鹅毛大雪,可新任内阁们似乎都没有动静,朝野也一时寂静。
可自十二月起,内阁便猛地宣布复行考成法。
而考成法惹来的震动其实可以说根本没有,毕竟早有成例,大家看陛下提这么多人上重位,显然是要革除弊病,重整朝廷上下,所以对待出台的政策,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让人上下震动的,却是一份据说由陛下亲自改版过的邸报!
礼部郎中温体仁在礼部衙门便和同僚们研究着这一份新出的邸报。
“真是稀奇,为何忽然出这么个东西?”其他侍郎奇怪问道。
温体仁笑道:“据说是陛下亲自改过的,咱们且观之。”
众人看着邸报,这邸报和以往变化确实很大,变成了宣纸大的宽版,整个设计风格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据说当先的“大明邸报”的四个字便是圣笔御书,在邸报旁边有着“第一期”的期号,这是以往都没有的。
而最引人瞩目的是邸报的内容。
和以往没有标题不同,这期的邸报写了一个大字的标题“陛下于御花园面见众臣”,之后就是小字描述,叙述了皇上面见新任的重臣,并在第一次大臣会议上提出了纲领。
当先一条无疑就是已经宣布的考成法。
第二条就是一条鞭法,这也是旧例,没必要大惊小怪。
第三条呢,则是在讨论清丈土地,只是说由于争论过大,暂时搁置。
看到这里,温体仁松口气,笑着对同僚道:“也幸得陛下圣明,还好没有实施清丈土地,此时清丈,劳民伤财,民阻官施,得不偿失。”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应是,他们家里可不少隐田,是货真价实的利益者,是半点都不想清丈。
“这是有点意思,和以前的邸报确实不同,竟然写这种东西,且看下去。”
众人又埋头往下看。
而让众人诧异的是御花园面见众臣的篇幅不多,再下边便是写着圣上与工部尚书徐光启单独会面的信息内容。
便是详细描写了番物的产量,还拿出了大量实例佐证,圣上相当重视,当即要推广番物,将番物视作米麦一般作物纳入税收。
众人看的怪怪的。
温体仁却有所明悟,莫不是过不久,便会有明旨发出番物一体纳税?那这邸报的作用岂不是相当大?
“这番物我吃过,味道不算极好,也不算差,不过竟然有如此大的产量?”
“据说也是可一年两熟,以工部徐尚书所言,此单红薯一亩一年产量近6000斤?岂不是可以用以赈灾?”
“真的假的?我怎么未曾听过?”
温体仁也皱起眉头,他也不了解这些番物。
“徐尚书自南京起,便对番物有所研究,著作了《甘薯疏》,料想不会有假。”
“肯定不会有假,有假的话,他岂不是欺君?”
“这样也好,让番物可以充作米麦之类作物纳粮,倒是可以让那些百姓种起来。”
温体仁也点头道:“确实,如若官府不收,那番物还得卖了买粮来纳,届时番物作贱,便是鸡肋,此乃良策。”
众人称赞了一会儿,便继续看。
在看到“新内阁答疑书”时,众人一头雾水,看下去之后,才发觉这原来是新内阁上台宣言。
在这个内容里,新内阁首次重申国事艰难,诉了国家诸多的弊病,比如辽东战事,比如国库入不敷出,新内阁会在面临这些困难中,努力想出各种办法政策解决。
最后署名为四个内阁大臣名字。
众人看完懵了。
温体仁瞪大了眼,难以置信。
众人也都难以置信,这几乎是首次,内阁联合署名将国事如此公开的付诸于报上,尽管内容不详不细,但已足够石破天惊。
温体仁好一会儿,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看向其他同僚。
其他同僚也面露着惊讶。
“国事竟萎靡如此!”
温体仁面色复杂:“此报足见陛下吏治之心啊。”
“快看下去吧,这边还有第二页。”有同僚说道。
众人这才收拾了一下刚刚震撼的心情,继续看下去。
结果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后边,几乎就是和前面工部一样,各部面圣的新闻。
礼部是钱谦益针对宗室所提建议,他建议取消宗亲及官绅优免条例以及限制宗藩土地。
结果当然是被皇上斥责给否了。
吏部则是马士英提出考成法当切合实际,考成法不是目的,目的是调动上下官员的办公积极性,所以不应过于苛刻,应当根据实际来定。
关于这点,皇上自然从善如流,将提议转到内阁,由内阁与吏部协商各衙门考成法的目标。
而看到这里,温体仁与其他同僚也是松口气,再次赞颂皇上圣明。
考成法,最怕的就是完不成。
张居正在时,虽说目标也很夸张很严格压力很大,但实际上认真干还是能完成,现在张居正不在了,皇上隔了这么久重新启用考成法,大家自然而然就会担心皇上会不会一下子把压力压下来,把目标定成完不成的目标,那到时候大家就惨了,估计就只能摆烂。
“马部堂还是知政事的。”
众人纷纷点头赞道:“是啊,之前还觉马部堂可能初上任难以快速梳理事务,现在看来,陛下是慧眼识珠。”
“你们看,接下来是毕部堂和皇上的奏对。”
众人一听,再次埋头看向邸报。
户部,算是重头戏,由于前面已经看到内阁对外的陈书,大家对户部其实也能猜到肯定是诉苦。
而且毕部堂是大家无论从人品、资历都很服气的人,甚至前几日都专门过来亲自走访过,所以大家对于毕部堂和圣上说些什么,也都挺期待。
果然,毕部堂上来就开始陈言户部的困难,之后便开始提出了12条应对措施,包括增加盐引,令商人运粟实边,裁汰冗兵冗役,检查军饷虚冒,开发京东水田,清查天下隐田,兴办军屯等项,甚至为了杜绝地方官侵吞赋税银两,他亲请主持编订了赋役清册,颁行天下,严格监督审核。
对此,除却清丈外,圣上皆准。
礼部众人看到这里,纷纷夸赞。
“毕部堂果然有经世才略!”
“圣上独到慧眼!”
但是温体仁却嗅到了不寻常。
皆因为户部如此苦难,清丈是开源必须梳理的地方,可是圣上怎么前面就否了一次,这里又否?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过到此,温体仁也彻底明白了,现在这邸报的重要性比之以往,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以后这邸报,是必看读物!
“快看,后面还有刑部。”
“刑部是徐尚书,快看他说了些什么?”
众人再次埋头,却在片刻后,愕然抬头,面面相觑。
他们神色竟透着惊骇。
温体仁看着他们觉得奇怪:“说了些什么?竟让你们如此神色?”
说着,温体仁也低头看去。
结果这一看,也瞬间惊愕抬头。
随后,他忍不住起身,捏着报纸便要出门。
其他众人也不言语,纷纷各自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