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昨夜下了一场秋雨。
雨很小,苏鹤合上雅安小阁大门时,仅有那么略微几滴水珠震落在他的衣襟。
站在门外,苏鹤回顾这所宅院,感慨道:
“又要走了。”
自从被那牙人骗了六十两,住进公孙莹家的雅安小阁后,苏鹤猛然发现,他竟没在这里安稳地住过三年以上。
想必是风水与己不合吧。
看着身边的两位丽人,苏鹤露出一丝苦笑。
他不是个喜奔波来回折腾的性子,相比之策马扬鞭去追求宏图大志,他更乐意于静居一处,沉下心来慢慢修行。
上官婉儿螓首戴着一顶昭君帽,美眸看向苏鹤,轻声道:
“走吧。”
她此刻身穿藕丝衫子柳花裙,头上昭君帽的面纱随风微微拂动,显得十分娇俏灵动。
昭君帽即是帷帽,高顶宽檐,帽檐周围挂着一层薄而透的面纱,传说昭君出塞时曾带此帽,故名昭君帽。
永徽年间,即高宗皇帝李治在位时,民间女子多戴此帽,在当时成为一种风尚。
而李令月也换下了宫装,一改往日的明艳风格,上身着浅黄色袖襦,搭配着一身竹青色翠裙,清新脱俗,令苏鹤眼前一亮。
从她们的服饰上也能看出两人的性格,一个温婉,一个活泼。
苏鹤点点头,与二女一道向西走去。
是的,上官婉儿和李令月要跟着他一同前往玉门关。
这也是元真护国天师叶法善的意思,让两个弟子——尤其是李令月,隐匿身份,以寻常百姓的状态游历各地,历练心境。
这一路上不仅要谨小慎微,还不得大手大脚地花钱,要吃苦耐劳,路遇麻烦时,如非必要不得动手。
叶法善的话是这么说的。
李令月能听他的吗?
当然不会了!
才刚出门走不到二里地,上官婉儿和李令月窈窕的身段就招来了好几个不知死活的流氓地痞,李令月二话不说,一通上清灵宝箓把这群人打得哭爹喊娘。
看着太平公主揍人时娇颜上那一抹喜色,苏鹤就对叶天师所谓“历练”的决策深感忧虑。
至于吃苦耐劳什么的……
李令月虽然把大部分财产都赈济给了穷苦百姓,但她可不是一个愿意受罪的女人。
一身十数个饰品,手镯、手链、手环、玉佩、玉坠、发簪、金钗、步摇……皆为空明玉所制,个个装得满满当当。
其中最大的一块玉佩,苏鹤悄悄问过上官婉儿其储物空间如何,婉儿告诉他,上下左右各自约有数十丈长……
这装满了是有多少东西……
对于这一点,苏鹤还是很开心的,正好可以蹭吃蹭喝。
他现在俸禄也少了,基本上再度回到了坐吃山空的状态。
而出门前,上官与太平也都已经施法易容过了,就算皇帝李隆基亲至,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走过万年县,长安县,再北上约百里,就抵达了咸阳县。
咸阳,为上古秦之都城,汉武帝时期改名为渭城,大乾武德元年,李渊又改为咸阳县。
走到临近咸阳县边缘的一家客舍处,苏鹤抬眼望去,前方有两个人正翘首企足地等着他。
走近一看,原来是王维和王之涣两人。
苏鹤洋溢着笑脸迎了上去,“没想到季陵和魔诘竟在此等候,苏鹤感激不尽啊。”
看到苏鹤身边的上官婉儿和李令月,王之涣面上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拍拍苏鹤的肩膀,低声道:
“苏郎君好福气啊!从军还有两位佳人相伴,羡煞旁人呐。”
即使隔着一层面纱,看不清容颜,也能预料到纱布后的美艳绝伦。
苏鹤很明显能感觉到一道目光定在了他的后背处,不用想就知道是李令月,当然不敢乱说什么,只笑着打哈哈几句略过。
王维走上前一步,宽慰苏鹤道:
“苏郎君此去玉门关,路途艰难,群盗环伺,军营中亦非久留之地,当早做打算。”
“维与季陵已经和族内前辈交谈过,族里责备了派出刺客之人,今后晋阳王氏不会再为难于你,但苏郎君还是要小心范阳卢氏。”
王之涣也深以为然道:
“听说陛下近日又向范阳增兵三万,以防备奚蛮和契丹蛮族,卢氏深受依仗,其势更盛。”
若不遂卢氏的意,就算是皇帝,也难保范阳安稳。
苏鹤倒是没什么可担忧的。
身边这一对美人可不止是养眼的,有两大道门通幽境修士坐镇,除非卢氏会为了他这么一个面子上的事情,动用六境修士,否则谁来谁死。
苏鹤轻松地笑道:
“苏某将远行也,二位郎君可有妙句相送?”
王之涣拿出纸笔,洒脱道:“适才你来之前,我二人就在思索此事,我至今无良句可书,不敢献丑,还是请魔诘动笔吧,我来录写。”
苏鹤于是看向王维,其余三人也向他望去。
王维环顾四周,时下已是深秋,旅舍边花草凋零,栽种的一颗柳树枯黄的叶子也几乎落尽。
清晨积攒在屋檐坑洼处的雨水,时不时有几滴滴答坠落。
少顷,王维蓦地将一旁准备为苏鹤践行的酒杯端起,双眼明亮,朗声吟诵道: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话音刚落,诗词才气显化,以客舍为中心,方圆数里之地,草木眨眼间尽皆复苏生长起来,青葱翠绿,生机勃勃。
几条柳枝垂落下来,拂过苏鹤的脸颊,仿佛柳树也在与他作别。
王之涣兴奋地抄录在纸上,一道橙光赫然升腾而起,三尺七寸,诗成鸣州。
另一旁,苏鹤惊喜不已,上官婉儿和李令月也赞赏连连,皆言好诗。
王维把酒杯递给苏鹤,笑道:
“祝君一路平安,前程似锦。”
接着,他抢过纸笔,在上面题述道:
《送苏郎君镇西》
开元二年七月于咸阳,余口述,季陵书,赠苏郎君西行。
苏鹤满心欢喜地饮下杯中酒。
岂料一杯酒下肚,瞬间化作庞大的灵力,他还没反应过来,灵力就开始在经脉里肆意游窜。
苏鹤愕然,上官婉儿轻声提醒道:“快运行功法,将之炼化。”
闻听此言,苏鹤立即闭眼运行起天玄功,全力炼化这股灵力。
众人都紧张地盯着他。
随着天玄功不断流转,苏鹤身上的气势也快速提升。
良久,苏鹤睁开双眼,轻笑道:
“苦修两年,终有精进。”
锻骨境大成!
王之涣讶然,瞪着王维道:
“魔诘,你这首诗的才气伟力,竟能以酒水提升境界?快再给我吟诵一次!”
上官婉儿则摇头道:
“虽与酒水有关,但并非人人皆可破境,苏鹤沉淀两年,日夜勤修,前些日子又有顿悟,这才以酒水为引得以突破。”
那日赈济百姓的时候,婉儿就发现苏鹤的修为已到了破境边缘,只是还有瓶颈。
她不想出手助苏鹤强行破境,那样对其日后的修行会有一定的弊端,想着顺其自然就好。
没想到机缘就在这里。
王维也这么认为,否则一首诗就能批量提升修士境界,兵部这不得把他当成祖宗供着。
辞别了二王后,一男二女继续西行,很快就赶至凉州境内。
过了凉州,就是西北之地了。
摆在苏鹤面前的,是新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