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鹤忙问其策,上官婉儿柔声轻语,娓娓道来:
“我和令月前日出城时,曾发现吐蕃军中有一个少年,修行的居然是天下大宗太行山之《五行篇》。”
“跟踪了几天后,得知其一家都是突厥蛮族之人,却不知为何来到了吐蕃,言语神态间多有不忿之意,想来应该是与吐蕃并非一心,郎君可以前去试探一番,若得内应,吐蕃纵有十万,破之不难。”
苏鹤有些怀疑道:
“一册功法而已,天下间修行的不知多少,何以见得其心就在大乾呢?”
比如他自己,虽修炼的是《天玄功》,但云梦宗的《云水功》早就背得滚瓜烂熟,随时可以改换功法。
像他这样待了几年就走的外门弟子,天下还不知有多少,如若再抄写几份出去,岂不是传播得更快?
那个蛮族小子,很可能就是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得到了一本《五行功》而已。
李令月正在喝水,听得苏鹤此言,扑哧一声笑喷了出来。
上官婉儿则摇摇头,为他解答道:
“并非如此,从郎君步入云梦宗的那一刻起,身上早已被下了宗门禁制,莫说抄写,就连口述都做不到。”
“郎君若不信,可以试着现在就念诵一段《云水功》看看。”
苏鹤张开嘴,却发现满肚子的功法文字都被堵在了嗓子眼那里,如噎在喉。
一连几次,始终说不出来。
苏鹤惊讶无比,低头看了看身体,犯愁道:
“这禁制要如何破除呢?”
“只要郎君修为突破至七境,自然就无效了,不过是各家宗门保护门内核心功法典籍的小手段罢了,郎君不必在意。”
苏鹤就放下心来,唯恐迁延时日坏了大事,当即想要去找那蛮族一家。
李令月不愿意来回不停地跟他们乱跑,于是此番只有上官婉儿和苏鹤两个人。
婉儿早在那蛮族一家人身上放置了标识,因此在天空中飞了一会儿,神念一动,就寻觅到了位置,径直向下落去。
落到一处小山谷里,上官婉儿轻轻一推,苏鹤身上太上缥缈歌诀的隐匿效果顿时消失,低声道:
“郎君莫慌,我会在暗处守护你。”
苏鹤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一想不对,赶忙又返回了过去。
回到上官婉儿身边后,苏鹤压低了声音,道:
“婉儿女郎,你虽然给我施了易容术,可我不会说蛮族语言啊。”
上官婉儿一怔,笑道:
“是我疏忽了,郎君准备好,千万不要出声。”
言罢,婉儿两根青葱玉指点出,贴在了苏鹤太阳穴处。
指端温润,柔软。
而下一刻,一股庞大的信息疯狂地窜入苏鹤脑海之中,惊得苏鹤浑身毛发耸立,幸而婉儿提前提醒了他,否则早已呼喊出声。
片刻后,道法结束,上官婉儿收回玉手,轻声道:
“郎君感受如何?”
苏鹤闭着眼感受了一下,发现脑海里莫名其妙地多了很多内容,张嘴间,无数蛮族话语呼之欲出。
居然真的掌握了吐蕃蛮族和突厥蛮族的语言!
苏鹤惊喜地睁开眼,正欲习惯性地夸赞几句,但当看到上官婉儿平静的芳容时,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坏了!
刚才那个道法,是只能单向传输,还是双向都能交流窥视?
若是后者,他脑海里的面板岂不是……
苏鹤装作无事发生地样子,试探地笑道:
“婉儿女郎道法精湛……可有什么不妥么?”
上官婉儿歪着脑袋,奇怪道:
“什么不妥?郎君还不快去,等下又有蛮兵过来巡视了。”
“哦哦。”
苏鹤见状,稍稍安心,转身向那户蛮族家庭走去。
他走远后,上官婉儿微垂下头,思绪万千。
“苏郎君意识里那道金光,究竟是什么东西……”
看起来似乎没有邪恶的气息,但尚不能确定是福是祸。
婉儿默默回忆着脑海里,崇玄署藏经阁浩如烟海的经文典籍,想要找出一个答案。
然而即使她博览群书、才识敏锐,也终究没能识破面板为何物。
少顷,上官婉儿放弃了回忆,美眸望向苏鹤,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变动。
既然如此,还是等到将来回终南山,再拜问师尊叶法善吧。
而苏鹤这边,那户人家独自搭建了营地,不远处有一个男人正在劈柴。
苏鹤走近了男人,用突厥蛮语突然开口道:
“老兄,你们不是吐蕃人,而是突厥人吧?”
那蛮族男人猛然直起身子,粗手握紧了利斧,警惕道:
“你又是什么人?还知道些什么?”
苏鹤嘿嘿一笑道:
“我还知道你们是被迫沦落至此,一直在寻找脱离吐蕃的办法,如何,跟我合作,定保你们成功从吐蕃大军中逃走。”
“合作,怎么合作?”
苏鹤意有所指道:
“我记得你们家有一个修行了太行山《五行篇》的小子……”
蛮族男人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眼中稍稍多了几分信任,但斧子仍抓在手里,大声扭头向后喊道:
“轧荦山!出来!”
两人互相干瞪眼等了许久,一个蛮族少年才慢吞吞地从帐篷里走出来,边走边抱怨道:
“阿哥,这么晚了叫我作甚。”
蛮族男人抬手敲了少年脑壳一下,声音清脆的很,沉声道:
“这个阿哥找你。”
说完,蛮族男人也不离开,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俩。
少年走上前,瞄了一眼苏鹤,眼睛一眯,慢条斯理道:
“你找我?何事?”
苏鹤看到少年的眼神后,心头微惊。
这孩子好浓的凶戾之气!
这种暗藏的凶戾邪性,比之前些日子苏鹤见过的蛮王哥舒贺鲁也不遑多让。
可那是袭略汉民、杀人如麻的蛮王啊,而眼前之人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苏鹤压下心里的异样,笑道:
“怎么称呼?”
少年随手捏死刚刚飞落到他肩膀上的一只萤虫,漫不经心道:
“轧荦山。”
苏鹤就看着轧荦山和蛮族男人,肃然道:
“两位,你们全家都是突厥人,却被吐蕃大军裹挟在内,想来定然也受尽了欺凌,而如今吐蕃蛮族不知死活,冒犯大乾军威,迟早将会被讨灭。”
“轧荦山和他阿哥,不妨充作内应,里应外合,击溃吐蕃大军,到那时,回归故里岂不是轻而易举么?”
蛮族男人盯着他道:“你是大乾汉人?”
苏鹤否认道:
“老兄,我也是突厥蛮族,你看我突厥话说得多溜,只不过是为大乾皇帝的天威震撼,心甘情愿地臣服于彼。”
少年嗤笑了一声。
苏鹤瞥了他一眼,继续道:
“只要二位愿意,我会跟大乾此战的主帅禀报,此战胜后,定然派人将你们全家平安地送回突厥。”
蛮族男人沉默了一会,迟疑道:
“大乾,来了多少军队?”
苏鹤毫不犹豫道:“二十万!”
虽是张口胡诌,但蛮族二人却并不怀疑,脸色反倒欣慰了下来。
“好,我答应你,要如何做内应?”
苏鹤就低声将婉儿重新拟定的一份计划告诉了他们,末了,添了一句道:
“如此,声东击西,敌寇一网成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