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年七月最后一天,张璁入阁的票拟,递交到了司礼监。次日,张璁入阁。
此事办的漂亮,嘉靖龙颜大悦,对杨一清甚为满意。每每朝会结束,他都会留下杨一清为他讲学。而身为首辅的费宏却连一次这样的机会都没有,明眼人都看得出,费宏这个首辅已经名存实亡了。而杨一清虽然是次辅,却掌握着三边和吏部,而且,只要是他的奏折,皇帝没有不应允的,俨然已经成为实质上的朝中第一人。
有杨一清压着,六部言官都消停了不少。因“杨党”罢黜而产生的真空,很快便被“杨党”所填补,在杨一清的手腕之下,一切宛如春雨滋润万物,细而无声,朝堂自新皇登基以来,罕见地迎来了“和平”。
而大礼议的始作俑者,张璁和桂萼,也都低调做人。一个在内阁观政不发一言,一个在翰林院老实地修史,俨然一副埋首故纸堆的架势,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们俩不说话了,想攻击他们的人也找不到下口处,时间一长,目标也就转移了。日子就这样过去,转眼已是冬月,京城的初雪如期而至。
经过三四个月的重新装修,芸儿的盘下的酒楼已经焕然一新。明日便是黄道吉日,酒楼那边都已经准备差不多了。陆炳今日特地请了假,来看看芸儿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
自他在芸儿口中得知酒楼的位置,还是头一遭过来。这三个月朝中虽然无大事,但他却一刻也没消闲。嘉靖也不知是抽了哪门子风,让他着手把拱卫皇宫的禁军都换一茬。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完成。陆炳不得不连轴的转,不过也有好处,那就是在甄选的过程中,他顺带也把手底下的锦衣卫也给梳理了一遍。一些祖辈承袭但条件不合格的锦衣卫,调岗的调岗,遣散的遣散,整个北镇抚司的人员素质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当然这些都是要花钱的,陆炳为之散尽家财。连御赐的杨府里头的古玩字画,都被他卖得差不多了。不止如此,他还干了不少敲竹杠的事情,比如调查出某人的黑料然后勒索钱财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为此他还新设了一个特务组织,名曰“黑衣卫”,专干些白天不方便干的事儿。
“永安楼。”
陆炳抬头看匾,念了出来。听见他的声音,翠儿走过来,道:“少爷,非是咱们不会起名字,而是这永安楼的名号,自宋以来就有了。这卖家说了,永安楼换东家不换名,这是几百年来的规矩,若咱们不沿用这名头,人家还不卖呢。”
陆炳乐了,道:“合着贵就贵在这儿了,开张第一天,就是百年老店?”
“可不是。”俩人说着话,翠儿把陆炳引上楼:“咱这永安楼一共三层,一层喝酒饮茶,大众消费,二层就是单间了,分八个大间,八个小间儿,一共十六个包间。大间宴饮,小间叙话,隔音特别好。再往上是三层,有吹拉弹唱,杂技舞蹈,昆曲南音……每日黄昏后才可登楼,一直到夜半子时方休。在小姐的安排下,旬日之内表演的花样都不带重复的,放眼京城,也没几家园子敢说这话。”
“要不怎么说你家小姐本事呢?”陆炳夸了一句,刚好被下楼迎他的芸儿听见了,美滋滋道:“背着我夸,当面就不夸了,下回当我面说。”
“这不是怕你自满么。”陆炳环顾四周,由衷道:“不过确实整得不错,看得出用心了。”
“还有更用心的呢。”芸儿过来挽着陆炳的胳膊,示意他看向周围忙碌的跑腿儿小厮和干活的众人,道:“你能看到的这些人,都是我从城外难民堆儿里头挑的,工钱便宜,干活还认真,最重要的是能给他们一口体面的饭吃,他们都高兴的紧呢。”
“做得好,你能有这份心思,买卖挣不挣钱,也都不重要了。”
“当然得挣钱,还得把好事给做了。”芸儿一脸得意,陆炳也很欣慰。
城外的难民,作为锦衣卫的头头,他自然早就关注到了。这不是入冬了么,俺答,也就是蒙古人,又照例来侵扰边境了。有些百姓,没有田产,听闻蒙古人来了,担心他们攻破三边防线,便提前一步往京城这边跑。他们没田没地,要一口吃一口,也没什么好牵挂的。等来年春暖花开,他们再回去给地主打短工,或者卖个手艺,也能维持生活。
这个问题由来已久,根结在百姓失地上。而百姓失地的原因,在于土地兼并。大地主,豪族,士绅,官吏还有皇亲,他们仗着手中的权力大量兼并土地,导致很多百姓无田无产,恶性循环下来,问题越来越严重。
想解决这个问题,实在是太难了。它牵动着几乎现在这个社会的全部既得利益者,就连制定政策的内阁大学士们,都是其中一员,不是那么简单能够解决的。
在跟随王阳明的时候,阳明先生就给他讲过江南土地兼并的根结,但是即便是王阳明,他也没给出解决办法,由此便能看得出,解决这个问题的难度有多大。
听芸儿提起城外难民,陆炳想起了另一件事。
这已经下了初雪了,天气会一天比一天冷。城外的难民,大多都是住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马上就要到寒冷的冬天了,他们怎么熬得过去?
再怎么着,想活下去,至少也得解决温饱。
温饱?
陆炳忽然灵光一闪,倒是有个办法,能把温饱一块解决了。
“芸儿,我忽然想起有件重要的事儿还没做,我先走一步,办完事马上就回来。”说罢,他扭头就下楼,气得芸儿直跺脚:“来就待这么一会儿,还不如不来了——喂,你早点回来!”
“知道了,很快!”
陆炳应了声,人已经到门外了。骑上御赐的“踏雪乌骓马”,马鞭一甩,直奔张璁张大学士的府邸。
张大学士低调了三个月,眼瞅着过年了,心里有点着急了,大学士干了小半年,总不能一点政绩都没有吧,那还不真成了‘哑巴阁老’了。正憋着想点子搞政绩的时候,忽听门子来报说陆炳登门拜访,喜得他赶紧下令开中门相迎,直觉告诉他,他等的政绩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