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为并不知道孙三娘的“果断”是源于不知者无畏,是源于对官府的悲观,以及母亲对自己孩子无条件的信任。
正是这些因素,再加上接触了“慕强”又一心想要找回尊严的赵盼儿,几方相加,才有了这个让魏为都“未战先怯”的“孙·绝世赌徒·三娘”!
而这里面,赵盼儿对孙三娘的影响是最为巨大的,甚至可以说是占着决定性因素。
在孙三娘眼中,哪怕遭了难的赵盼儿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她的聪慧、她的见识、她的手段、她的能力,这些都是出身低微、见识短浅的孙三娘渴望和羡慕的。
赵盼儿,就是孙三娘唯一能接触到的,可以模仿和学习的“大人物”。
孙三娘对官方的不信任所产生的不安,对“进步”的渴望,这些大宋所有底层人都有的困惑,都在她22岁那年得到了解答。
那一年,她遇见了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小娘子;
那一年,那个十六岁的小娘子告诉她底层通往上层的唯一一条路,那是一条无比清晰且光明的大道;
那一年,孙三娘对未来的惶恐、对命运的不甘、对现状的不满……这些,都找到了改变的机会。
那一年,之前追求钱财填补安全感的孙三娘变了,变得开始追求更贵、更强、更好的东西了——权!
孙三娘也知道前途渺茫,可总归是个“前途”不是?至少,最坏也不过是榜上无名。而落第学子的社会地位,比行商之子高出不知几几。
和这相比,她自己遭的罪、受的累又算什么呢?
对了,那一年是五年前,大中祥符三年;那一年,赵盼儿脱籍;那一年,她儿子六岁;也是那一年,傅子方入学!
魏为可不知道这些,他已经把孙三娘的“疯狂”在心中放大了十倍不止。
一个小小的行商之家,拼尽一切,砸到科举这个无底洞里,已经撑了五年,甚至还要撑下去,还要参加科考!
魏为一直认为对别人狠不叫狠,杀人谁不会?这年月,出城五十里,十次有一次不见血都可称为幸运。
对自己狠才是真的狠,为了未来,他敢压上魏家三代积蓄、几十家丁和自己的命。幸好他赢了,不然魏家已经消失。
但那是他有着七成把握才敢出的手,孙三娘这里呢?千分之一还是万分之一的几率?
每年把多少钱财扔进水里连一个声响都没有?他父亲身为钱塘数得上号的商人都承受不住这种“物质”和“精神”的双重煎熬。
孙三娘却能忍受!
忍受付出一切却看不到希望,还要忍受本不用如此、随时可以放弃的贫穷!
她还坚持了五年!
这种人,
要么是圣人,
魏为只在典籍里见过,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不改其乐的兖国公也不外如是。(宋真宗加封颜回为“兖国公”)
要么是狠人,那种狠到连自己都砍的狠人。
越想越怂的魏为彻底打消了出头的想法,也是,那孙三娘要是这么好相与的,还能轮到自己?
打定主意的魏为收回“一步登天”的小心思,准备老老实实的听吩咐就行。
“公子也知道,孙三娘不是一般的小娘子,身为商妇,她竟能拼尽一切,坚持供儿子读书,这份决心就不是一般小娘子能有的。”
魏为提醒道,他可不是又想“一步登天”了,只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作用,身为地头蛇,要是连情报都不清楚,那他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见张泽没说什么,魏为壮着胆子继续提醒道:
“孙三娘为了孩子甘于贫贱,这说明她不是那种会被金钱打动的人。大人也是文人,应该知道一个读书人的开支,这对于一个小小的行商来说意味着什么?因为一个缥缈的科举梦,她忍受了五年!”
魏为一口气把对孙三娘的观感全部说了出来,言谈间不免流露出钦佩之意。
张泽也明白了之前魏为的计划怎么这么“低调”了,是的,低调。
身为一县之主,县令就是县里的天,魏为身为郑青田的亲信,讨好他这样的大人物竟然搞什么暗杀!就算是为了担心张泽的前途,也不会对另一个当事人这么和善。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当天晚上送到自己床上,第二天解决所有问题,如果解决不了,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然后第三天,开开心心的送进门。
在东京时听着那些纨绔讲述的,这才是大宋速度的代表啊!到他这儿怎么变了?大宋堕落了?
合着魏为是怂了!把孙三娘当成那种偏执到不可理喻的疯子了,这就是不要命的怕疯的吧!
张泽甚至明白了,为什么魏为上赶着给自己分析情况。
除了后面的具体执行,前期的情报搜集也是魏为表现的时候。既然不能一条龙的全部拿下任务,那魏为就不能错过一丝一毫的表现机会。
毕竟他是代表郑青田来帮忙的,要是表现的太差,他还回不回得去都不一定,这就是与机遇并存的挑战。
张泽既然之前否定了他的计划,现在就不能打断他的表现,不然不就成了那种坑自己人的人了吗?
见张泽听进了自己的话,魏为也是兴奋的把所有的顾虑都说了一遍,毕竟现在他和张泽是一条船上的。
要是闹大了,不用怀疑,他是第一个死的,郑大人是第二个,接下来的主要看有多少人保张泽,但无论有几人,张泽肯定是最后一个。
这就是他一个县尉,对张泽这样一个“白身”如此巴结的原因。
“放心,我不用你杀任何一个人,要你救人,急公好义、救危救难,可懂?”
“啊!救人?”魏为一时间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解道。
张泽没有搭理他,而是拿出一个魏为很是熟悉的木盒放在桌上。
这是张泽借花献佛,专门给傅新贵准备的,毕竟他那族兄寡妻陶氏也是如狼似虎的年岁,张泽怕他撑不住。
魏为脸色也古怪了起来,他也是想到自己从哪儿看到过这个木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