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深带着侍卫和万贞儿等人来到午门的城楼上,坐在椅子上品着茶,看着红日自东升起,笑道:“朕还是第一个用早朝时间,专门砍头的皇帝,真厉害!”
怀恩上前将茶水接过,笑道:“陛下若是觉得水温不够,奴婢再去给陛下换一盅,陛下是大明天子,这里是午门城楼,何止厉害,简直是气派。”
朱见深闻言哈哈一笑,不急不缓的等文武百官围着那八十九个太监坐成一圈儿。
这些贪污腐化的宦官太监,在大明朝砍,还是头一遭特有的风景线,也是自王振他们以来,吸食百姓和朝廷血液最严重的蚂蟥。
原本明朝砍头,都是有流程的,锦衣卫抄家抓捕,刑部,大理寺,司礼监这些加盖印信,进行一级一级审理,有问题的还要审核,签批。
流程下来,少说也到明年去了。
不过这次,百官倒是很纳闷。
正统年间的收拾太监,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到了如今陛下跟前儿,前不久才抄家,牢房都还没坐热,就一个个被押在午门楼下。
何时对宦官惩治这般利索?陛下难道是来真的。
朱见深看的明白,往日里这些宦官出事,司礼监都是包庇,二十四衙门几个太监护下来,什么事儿也没有,他们牢牢占据着大明皇帝的耳边风,甚至旨意和话语权。
宦官在明中期达到顶峰,且这些太监也跟文臣斗不了,不是魏忠贤那种级别的。
他们剩下的就是不断的贪。
大明如今,金银和宝钞混用,他们贪的都是白银,屁用没有,不杀留着看卵子,也没有啊。
众言官今儿笑咪咪的,他们就是这么双标,看讨厌的太监被斩,那就是喜上眉梢,到了自己时,那就是一通义正言辞。
朱见深看了眼下面的言官,这些宦官只能清洗,再安排自己能操纵的太监用。
至于这些官员,之前替于谦平反时重点在于今后的拨乱反正,好好的整顿官风。
光是罢免天顺朝官员没用,后期还要大规模整顿,不整齐的,不听话的都修建掉。
大明这棵树,无用的枝干太多,反而让树变得营养不均衡。
朱见深此刻也有些理解,崇祯时为什么换掉那么多阁臣,都是偶有些小作为,但都不能做到真正有用。
明伤于土木堡,腐烂于成化,弘治和正德,始亡嘉靖,实亡于万历和天启朝,结束于崇祯朝。
金色的阳光照在朱红色宫墙,朱见深看了眼怀恩,“斩!”
怀恩走向城墙垛,探出头,细声细气道:“陛下有旨,斩——”
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
有几个坐的近的文官,脸上都被溅起血滴,顿时吓得瘫软在圈儿椅上。
商辂与朱永等武将,倒是盯着梁芳和韦兴,钱能几人倒在地上,这才长长叹了口气。
说是斩杀腐蚀御马监的贪官,实际也是震慑文武百官,若再有此类,定斩不饶。
至于梁芳,钱能,韦兴这些养的义子义孙,也一并收押。
朱见深站在午门城楼上,道:“众卿今日观刑,回去后都要写一篇心得呈上来,说自己的政绩和不堪,说你们平日里看到的吏治。”
文武百官闻言,均是一愣,说自己的优缺点,这怎么说才好,可得回去掂量掂量。
“臣遵旨。”
“臣遵旨。”
声音此起彼伏,回荡在午门。
朱见深哈哈一笑,道:“今日早朝若是回去的早,你们还能去城里吃份洪武爷在应天吃过的鸭血粉丝汤。”
鸭血……
心理素质差些的官员早已脑补出血腥场面,难道是要回到洪武朝?
朱见深看着楼下袁彬,“这次收押的与梁芳他们对食的宫女还有多少?”
“回陛下,一百多人吧。”
“这样吧。”朱见深看向站在武将中的抚宁候朱永,道:“朱将军!去营中问问没有夫人将士,问他们要夫人不要。
这些宫女纯属无辜,再加上营中将士四处征战,家人离散居多,便将有德行的,愿意出宫的,与他们结为夫妻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宫中许多宫女实属无辜,天顺年许多宫女被选入宫等不到宠幸,许多便半胁迫下,给了这些太监对食,在宫里生活还要养着。
京营中许多将士妻离子散,有些家境贫困,无田产房屋,还未成婚,今日这些,也正好满足双方。
朱永道:“臣替将士谢陛下,明日便派人去安排。”
“问问将士们和宫女的意思,若是不愿意的也不许强求,顺其自然。”朱见深叮嘱。
“陛下圣明!”商辂这次倒是连连颔首称赞,到底是认同朱见深了。
不过,朱见深又道:“今日早朝到此结束,散了吧。”
怀恩道:“退——”
刽子手与侍卫也开始洗地。
浓重的血腥味在文武官员的鼻息间流窜,他们今儿是别想吃下去饭。
穿着侍卫服的万贞儿看了眼心情大好的朱见深,眼中流露出欣慰,陛下如今站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会紧张,不会口吃。
甚至……更显天子之气。
商辂与彭时,李贤,刘吉等回到文渊阁,便笑着说这次斩首太监之事,司礼监一时半会儿是恢复不到之前的嚣张跋扈。
不过,还不等他们庆幸结束,朱见深便带着袁彬和抚宁候朱永来了。
“陛下。”几人见礼。
看到朱见深那套百姓衣服时,不由得瞪着眼睛。
朱见深道:“商学士,李学士,你们二人随朕微服出宫,刘学士与彭学士也一同。”
“陛下这是何意……”李贤道。
“朕听袁彬说,宛平县附近有几百亩的田地要分百姓,你们都随朕去看一看。”
“陛下,您不能私自出宫。”彭时与刘吉劝阻。
朱见深道:“当然不是私自,朕这不是来请几位学士一同出宫。”
商辂不解,这要是大家一同翘班出宫去微服,岂不是言官来了,连他们一起弹劾。
“陛下,这奏疏还没批,工部的还等着用。”商辂解释推脱道。
“冬日里不适合建大工程,工部的不急,这些奏疏,你们下值后,朕昨儿都批过了。”
李贤:“!!!”
彭时:“…………”
刘吉道:“陛下若是想看百姓晒粮耕种玩乐,臣请内侍扮演一场如何。”
“怎么说?”朱见深理了理自己有些不舒服的粗布衣,道:“朕是想看百姓演戏吗,朕是要问耕地之事,爱卿不是说为百姓,如今怎么不愿?”
说完让袁彬把几套从百姓那里得来的旧衣服丢给他们,便先到殿外。
“李阁老,这不妥啊。”
“商学士不去?”
“这衣服怎如此味道馊,呦。”刘吉皱眉。
“商兄说他不去。”李贤道:“那我也不……哎,商兄你怎么换衣服了,怎能如此不讲诚信。”
“陛下所言有理,商辂以为,百姓之事还是要去瞧瞧才妥,只是这麻布衣服为何如此……”
刘吉:“若是御史发现弹劾我们……”
隐形人彭时道:“你我与陛下今儿都是一根绳上的龙和蚂蚱,唇亡齿寒的道理可懂?”
李贤道:“刘学士,此事不要声张便是,今日所有来议事者,皆推。”
“陛下此举实在是荒诞……快走吧。”
阳光明媚,几人换衣后在袁彬的掩饰下挤进马车,被拉着出了宫门。
朱见深坐在最前面的马车,朱永则是恍然大悟,难怪陛下今儿让他把自己家的马车赶进宫,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