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
这五天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每天按部就班的下针,偶尔去保生堂交流下医术。
只是保生堂极为繁忙,说是交流医术,到最后就成了他观摩别人看病。上手是不行的,一来他并不是保生堂中人,二来病人也并不信任如此年轻的徐一真。
也因为有保生堂的存在,虽然问题药材仍然一头雾水,却也能让病人吃上放心药了。皇后太子也显而易见的有了起色。
但显然,案件有了很大进展。
先是,官府查封了仁和堂和其他一些药铺,从中搜出许多问题药材,集中销毁。
再者,六爷明显繁忙了许多,常常一整天看不到人影,以至于徐一真不得不亲自驾车。
驾车远比骑马简单,只须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拿着马鞭,“嚯”转弯,“驾”提速,“吁”刹车就行了,不听话就抽一鞭子。
徐一真看了这么多天上手分分钟便不是问题。
问题是,面子上些许过不去。谁堂堂太医院院使,五品文官出门自己驾车啊。
但急切间又找不到别的马夫。何况六爷又没说回去专职做他的锦衣卫,找了别的马夫也不好交代。
便只能这样。驾车次数多了,他更觉得也就这样。
碰到六爷,六爷并不说案情进展,徐一真也不问,但单从六爷一脸眉飞色舞就能看出,进展不错。
徐一真便也放心了,暗想,自己身为院使的使命也就该完结了。
之后仍然回归本质,针医郎中。所谓五品院使,就当是一次有趣的经历,一场梦幻吧。
“哎呀,徐大人,怎么还在家里待着。”六爷小跑着进府,语气焦急:“晚了时辰误了点数,龙颜大怒,你我可担待不起啊!”
什么?
徐一真一脸懵。他刚给关志媳妇下完针回府。秀儿姑娘已不必再下针。水铺老板的儿子也痊愈了。皇后太子下针是在戌时,早得很。
能有什么要紧事。
六爷二话不说拽起他就往外走:“你忘了不成。今天是秀儿姑娘拜你为师的日子,五天前皇上亲口许诺的。
“如今你要是反悔,误了吉时,非得问你个欺君罪名不可。”
拜师,徐一真自然知道,也记得,更知几天前便有宫里人传话过来,拜师之礼在要在未时二刻,太医院中举行。
未时二刻,换算成后世计时,差不多下午一点半左右。
徐一真看看日头,日头还偏东,午时都未到的样子。
“时间还早,这么着急做什么。”
六爷嘱咐丫鬟给徐一真穿衣,冷笑:“你还以为是普通的拜师呢?
“秀儿姑娘毕竟是已故蔡国公之女,虽名声不显终归是郡主一般的人物。
“你,当朝五品文官,太医院院使。你觉得谁最有资格见证主持这场拜师之礼?”
徐一真醍醐灌顶,一抹冷汗袭上后背:“圣上?”
“正是。”
“拜师之礼改到宫中了?!”徐一真吃了一惊。
六爷撇嘴:“凡在宫中举行的礼乐之事,无一不是跟整个国家相关的,或是皇上太后大寿之类。你这拜师之礼还不够格。
“仍然在太医院中进行,皇上会驾临太医院。”
但,就算这样,这也太早了。
“早?”六爷笑说:“自古以来皇上出行都是大事,一路上哪个不是早早准备鸡飞狗跳的?
“这也就是当今圣上是开国之君,不喜繁文缛节,要不然你昨晚上就得在太医院呆着。”
说话间,见徐一真在丫鬟伺候下穿好衣服,六爷招呼:“行了,走吧。”
与第一次来时相比,太医院变化极大。
先是太医院外的道路都设了围挡,以红布将其他房屋街道隔开,只保留中间道路供车马行进。
徐一真啧啧赞叹。
到了近前,便见太医院外人头攒头,仔细看去便见从太医院中最底层医生,直至张长贵、胡一铨、陈自蒙三人,所有人分列左右,穿着盛装,低眉顺眼。
徐一真大为感叹。
车马停下,徐一真穿着五品官服下车,引来无数人侧目。太医院中有认识他的有不认识他的,这回是全认识了。
陈自蒙冷哼一声:“圣上即将驾临太医院,你身为院使不早早在太医院中等待,反而是最迟到的,实在愧对圣上器重。”
经过外科手术一事,徐一真明了他虽是刀子嘴,心思却不坏。但知道归知道,让他热脸舔人家冷屁股也是不能。
他也不多说了什么,只是笑着行礼。
张长贵摆手,示意陈自蒙少说两句:“徐大人是今日主角,与我等不同,倒也情有可原。”
他转而对六爷说:“烦请将马匹车辆停在一旁远处。”而后又回过头来对徐一真说:“既然徐大人到了,”他脚步一错让出中间位置:“便归位吧,耐心等待圣上驾临。”
我也得站着等着?现在还不到午时,少说得站两个小时。徐一真瞬间腿脚酸麻。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并不能拒绝,甚至不能偷懒,毕竟他是太医院院使。
不知过了多久,徐一真觉得双腿渐渐没了知觉的时候,突然远远的跑来两队锦衣卫。他们站立道路两侧,神情肃然。
来了。一时间太医院上下一扫疲惫,强打精神也神情肃然起来。
远远的便见马车驶来,虽不如后代皇帝的铺张奢华,但左右也有锦衣卫随行,车前车后也有内监宫女随侍。
马车近了,车帘打开,从中先是跳出一个七八岁的孩童。
所有人轰隆一声跪倒,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传来:“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对这般山呼海啸视而不见,只在人群中左右逡巡,便从人群中挑出一人,蹦跳几步来到跟前,收了孩童的顽皮劲,转而朝他行了大礼:
“朱雄英,拜谢徐先生救命之恩。”
徐一真脑子一片空白。大庭广众之下,皇孙给他行大礼,还说谢救命之恩。他该咋反应?没学过呀!前世今生都没学过呀。
他仿佛察觉到所有人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有善意的,有恶意的。
他只得硬着头皮回礼:“不敢。也是殿下洪福齐天,吉人自有天相。”
“徐大人谦虚了,”声音从皇孙身后传来:“徐大人担得起孙儿一礼。”
徐一真越过皇孙肩膀朝他身后看去,见皇后正被秀儿搀扶着下了马车,也正朝他看来。
皇后这话一出,徐一真不知该说什么,毕竟之前再怎么说感激都是在宫中,而现在可是众目睽睽之下。
说不得今日之事,明天就要传遍朝野,其中圣隆,不知他去去一个针医能否承受,心中更不禁惶恐。
好在这话是皇后皇孙说的,分量终究比不上皇帝所说,还好。
这样想着,皇帝走到跟前。
他倒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勉励了几句,不过是平常上位者对下位者常说的套话。
徐一真松了口气,总算没有把他驾得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