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
一间不起眼的屋内。
“大人,赵家也不过是一商贾罢了,为何大人对这一个商贾之子要如此客气?”
刘坤站在一旁,终于忍耐不住了,对着坐在桌旁的张极,将心中的疑问从嘴中蹦出。
“嗯?你在教我做事?”
一道冷哼传来,张极面露不悦,目光冷冷的扫过。
“大人,小的多嘴,小的多嘴了!”
刘坤连忙弓下了那瘦小的身子,连连弯腰磕头认错。
咚咚!
看到他还算是识趣,张极这才放过他,开口道。
“起来吧,没有下次了!”
“小的明白,小的不敢了,小的不敢了。”
张极点了点头:“要是换做别人,就没这么简单了,不过嘛……”
他捋了捋胡子,看到已经站起了,却依旧还在不停颤抖的刘坤随口道。
“跟了我也有好几年了吧。”
“回大人,已有七年了。”
张极回想起他这些年来,也算得上是任劳任怨的帮他做了不少事,想了想,瞧见四下无人,仿佛无意般说道。
“赵家没那么简单。”
一边说着,目光一边扫向桌上的茶杯。
刘坤连忙反应过来,将一旁的茶叶泡好递了上来。
嗯。
这样的日子勉强算得上安逸,至于那群饥民,每每想起便有点犯恶心。
哼!一群贱民罢了。
要不是为了那点银子,他才懒得去管那群要饭的。
呼~
张极小口品了品,顿感心旷神怡。
也就放开了心,看着眼前懂事的刘坤,不急不慢的解释着。
“赵家并不仅仅只是个商贾罢了,以前听县令大人说过,京都四大世家,其中有一家就姓赵。”
…………
“公子,为何要给那官那么多银子?”
站在赵恒身旁,仿佛一头熊罴似的汉子突然发问,有些不解。
“封口费罢了,我赵家的银子也不是那么好收的。”
见人早已离去,赵恒也不再掩饰,正色道。
“哦!”
阿宽还是有些不明白,不过公子竟然说了,那一定有公子的道理,随即也跟着点了点头。
赵恒站在城墙下的粥铺旁,看上去两眼扫过城外的惨状,好似漠不关心,随口说道。
“去年的大雪,百姓刚熬过去又传来了瘟疫,现在又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旱。”
如今的这些饥民早已没剩下吃食,只能到处搜寻煮些那干枯的草根,配着水咽下去勉强充饥。
可即便是草根,饥民们都不一定能够能挖到,不少饥民皆因营养不良而浑身浮肿。
情况还算好的,只是肚皮浮肿四肢骨瘦如柴。更甚者,饿得太狠的饥民,早已饿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就连肌肉萎缩如干柴,皮肉紧紧贴在骨头上,像极了一副干尸。
这些饥民在某种意义上已经算不上是“人”了,已经有些在生死边缘徘徊,就像是名字在生死簿上一闪一闪一般,随时可能毙命。
粥棚,也只能救济少部分人,光靠他赵家,面对整个大宋的情况下,就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就算是他每月都会捐粮赈灾,可到头来,一层一层的克扣,也剩不下多少。
这便是他为什么要往粮食里掺沙子的原因。
只有掺了沙子,粮食才有可能真正到了饥民的肚子里。
不过即使这样,这粥铺也只是三日一开,往往仅施粥数百人,刚里面见了底。
朝廷赈济百姓,上头说的自然比唱的还好听,可下头的一层剥削完一层,到头来也就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赵恒长叹了一口气。
国不将国,民不将民!
这句话他自然不敢说出来,只能在心里咒骂着。
“阿宽,去吧!”
赵恒感觉胸口有点发闷,胸中仿佛有万千言语,最后也只是低声对着身旁的阿宽说着。
“是,公子!”
一群如行尸走肉一般排着队的饥民们看到了粥棚那高大如门神一般汉子,目光一丝惊诧闪过。
不过并不是因为汉子的高大而惊叹,心里想的却是得吃多少粮食才能长这么高、这么壮?
这壮得跟头牛一样,怕不是一个人就能犁个几亩地。
众人还是有些害怕,抬眼打量着眼前的汉子。汉子阔步走来,狮鼻阔口,虬髯威武的模样让人生畏。
“我赵家老爷收家丁,力气大、会武艺的优先。”
阿宽站在那里一喊,厚重的声音顿时传开四野,竟震得一旁众人双耳发鸣。
赵家的仆从的待遇向来都是最好的,至少在这个饥荒的时代都能够吃饱饭。
再加上,赵家老爷不停的捐赠着粮食,才能够让着粥棚在这种情况下一直坚持的开着。
是不少还走得动的饥民纷纷围了上面,上前询问。
毕竟,在这世道,能吃饱饭最重要。
可是,想法是好的,往往现实是残酷的。
上前的汉子一听到要接下眼前这个跟牛一样壮的汉子一掌,深深摇头散开,尽管他一直保证会收住力气,但众人眼里依旧满是恐惧。
这一掌,怕是不要用什么力气,都能把他们头打烂掉,汉子浑身散发着一股强烈的力量压迫感。
大部分人瞬间就丧失了勇气,只有少许还抱着侥幸心理,或是真的还有两把本事的汉子想要一试。
嘭!嘭!嘭!
三个还算有些精瘦的汉子瞬间倒飞出去,在场竟然无人看出阿宽是什么时候出手的,三个人便已经灰头土脸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众人顿时一片惊骇。
连忙后撤几步,生怕被飞过来的汉子殃及无辜。
阿宽一脸歉意,连忙扶起那三个汉子,他也没想到不过就用了三成力不到这几个人就直接倒飞了出去。
不过还好,他当时及时收了力,转而化作一团柔劲将几人送了出去。
汉子倒在地上感觉浑身都痛,一时手脚发软,竟然都站不起来,其中一人更是吓尿的裤子,黄黄的液体从裤脚流出。
原先还在一旁观望的阿福也上来帮忙了,扶起几人一人喂了一碗加稠了的白粥。
看到能有粥喝,刚刚还吓坏了的饥民们又围了上来,露出渴望的神色,即便如此,依然只有寥寥几人敢上前来。
就在这时,一双明亮的眼睛在人群之中闪烁了一下,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手里拿着木矛,身上灰扑扑的背着一个包袱,手中还牵着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女孩。
王胜握紧了手里的木矛,矛头上还染着黑黄色干涸的血渍。
他看着那碗浓粥,舔了舔已经开裂的嘴唇,随即又低下头看了一眼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了的妹妹,仿佛下定了决心。
此时,年仅十岁的小女孩,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只不过这一次和之前的几次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一个弄不好就真的没有以后了。
此刻,瘦弱的女孩,死死的抓紧了哥哥的袖口,哭喊道。
“哥,哥,不要!不要去好吗?我们走吧!真的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