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了把脸,眼珠早已覆盖了眼白的四分之三。瞳孔增大是明显的紧张,但常人最多也只能增长到二分之一,海洋吉普塞雅人生活在泰国西海岸附近,他们就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瞳孔大小,周巡曾经在网上看过他们的照片,双眼水灵灵的,像带上美瞳一样,但量他再紧张,也不能涨到这程度。
周巡仔细盯着他的眼珠,显得很无神,袁英锐把头转开,喘口气:“你的药隐还没好。”说罢,便径直走出了房间,狠狠带那啥。
周巡挣扎了几下,还是没力起来,就放弃躺在倚倒的椅子上,睁眼看着天花板。周巡的生活,周巡的过去,化为泡影,甚至连自己是从哪来都不知道。除了虚假,便没有东西可信了。
周巡,呵。
竹弘昌。竹弘昌。
周巡一路上一直嘀咕着这个名字,作为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的人,周巡早已不被周巡这个名字适用,它只属于一个人。以前的故事,不再与周巡有关联,而周巡必须要重新归回于一个新的身份,竹弘昌。
眼前的这间房子,才是周巡的归属。周巡无奈,叹了叹气,拿出锁,准备开门。
“别动。”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紧接着,金属的触感靠近了周巡的后脑,直觉告诉周巡,是一把枪。身后的脚步声不止一人,周巡喘着气,不敢有动作。
“这就是周巡?”男人的声音出现在周巡背后,女人恩了一声。
周巡,呵呵。“我不是。”周巡开口道。
立刻,后脑勺的枪支狠狠砸上周巡的头部,周巡吃痛,借力向前摔去。“别耍花样。”男人的声音冷冷道。
周巡咬紧牙关,皱起眉头,猛地向后一扑,右手用力甩在后面持枪男人的脸上。他显然没想到一个被枪指着的人也敢如此反击,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周巡扑倒在地。
周巡嘶吼着捏紧拳头,疯了般地往他脸上砸去,他也捂住脸,保护着自己脆弱的部位。
几只手又立刻从旁将周巡绑住,把周巡从男人的身上扯下,周巡这才确定,敌方不止有两人。一双手绕过周巡的脑后,用眼罩把周巡眼睛蒙住,遮住视线。周巡拼命地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完全在他们之下,被押持着完全动弹不得,双手背反扣在背后。
前方的男人起身的声音传到周巡耳朵,怒气也在周巡被制衡后升起,随即,周巡只能透过纱布隐约观察到的光线呼地一晃,女人档在周巡前面,大声说道:“别动他。”
这句显然是跟那个被周巡打的男人说的,周巡能听见他气急败坏的喘气声,却被制约着,不能动周巡,只得狠狠骂句“操”
扣着周巡的两双手押着,将周巡提上车,尽管周巡挣扎地很厉害,却还是被他们的巨力拷着,完全是徒劳的反抗。
过了十几秒,周巡听见车子发动的声音,女人又开始说话:“我们只是想和你谈谈。”周巡努力摇着头,企图摆脱眼上的布条,不屑地骂道:“谈你妈。”说实话,当时确实很想说,要谈话先把周巡松开,可大脑却被情绪所控制,满腔怒火。
一开始,周巡还是使劲扭着身子,但渐渐地意识到这只是浪费自己体力,终于停了下来,仰头在靠枕上喘气。
“老子最近已经很不爽了。”周巡咬牙说道。没有人理周巡。
“袁英锐的人?”周巡问道。还是没有人回答。
随即周巡脑子一转:“门爷的,是门爷的人?”周巡今早和袁英锐说的话,要是让那老头知道了,后果可想而知。可惜,还是没有人说话。
“操。”
周巡知道男人不能在敌人面前哭泣,显得懦弱没骨气,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把脸上的眼罩浸湿了。周巡已经失去了太多,而现在,要失去的可能是性命。
周巡承认,周巡害怕了。
时间的流逝在不同的人看来,总是过得不一样,对于周巡而言,自己身处的环境就像无知的黑洞,将时间都吞噬殆尽,让你在迷茫中度过。
三十分钟,还是两小时,周巡不清楚,时间基本就徘徊在这两个极端值之间。
终于,周巡听到了熄火的声音。待车停好后,车门打了开,周巡也被推搡着出了车子。两旁扣着周巡许久的手也送了开来,周巡立刻反应过来,将眼罩摘掉。眯了会眼,尽管是晚上,重获光明的感觉也让周巡觉得心动。
周巡终于看清了他们的面孔。“你们想怎么样?”周巡颤抖着发话。
女人轻抿嘴角,看着周巡道:“我们见过面的。”
周巡楞了一会,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努力回忆着,还是摇了摇头。她轻轻笑着:“在雪山上,我是被挖出来的那个。”
周巡深呼口气,当时挖出那个雪山上的女尸时,周巡没敢仔细看观摩,只是看了个大概。如今想起,也确实有几分相像,不过她当时带着顶棉帽,现在是将头发披散下来,还是有点差距的。
她走上前,靠在周巡旁边,轻声道:“谈谈吧。”
周巡先前的情绪还没调整过来,故意看向后面一直盯着周巡的几个人,质疑道:“就这么谈?”
女人会意:“我直说了把,我们想把你策反。为我们办事。留你在老王八拿当卧底。”
周巡轻蔑地提起嘴角,回道:“不可能。”
她听完,也没有多生气,指着前面的小屋子说:“那屋子里有可以让你心甘情愿倒戈的东西,进去看看。”
“你们女人都这么喜欢卖老丑吗?”没等周巡说完,后面的两个男人走上前来,支在周巡背后,催促着周巡,看来进不进没的周巡选。女人先开的道,把屋子的门打开。
不同于袁英锐的厂子,这间屋子只是在平原上孤零零地占着,很矮,很破旧,用简陋的石块搭的,屋顶只是潦草地用大片铁皮裹着。想不到现在还能住人。
女人先进的屋,开了站暗黄的灯,这穷乡僻壤的,都不知道这电是哪接来的。接着,她拿出把钥匙,推开烂木衣橱,往柜底弯腰,打了开来。
周巡看过纳尼亚传奇,里面的小孩也是从衣柜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突然发觉这个童话好有讽刺性,攻击着那些目光短浅而又自以为了解许多的人,等到一切都展现在你眼前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的井。
女人打开了底下的木板,应该是地下通道,她直接跳了下去,对周巡喊道:“下来。”
周巡没有犹豫,纵身一跃,也跟着下去。
着地点没有厂子里的那般湿滑,虽然都是泥土地,这里的更为干净,光线和空间也更加充裕,
周巡他们继续走着,逐渐出现了水泥建筑,起码有七八个,每个都用铁杆围着,看起来就像以前的牢房。
“这本来是人的实验基地,现在我们占了。”女人轻描淡写着,但其中的过程必定极为复杂。
走了大概二十来步,她停在一个铁门外,周巡也跟着停了下来。门上用的是二战时期船舱的保险把,也可见其古老与机密程度。只见女人伸出手,使了点劲,将门上的门舱转了开。
门刚打开,一股冷气铺面而来,金陵的大热天里也让人冻得直哆嗦。周巡眨了会眼,只看见里面一一个背坐着的人,看身形应该是个女的。她听到声响,也慢慢转过了头来。
周巡的视线渐渐凝聚在她的脸上,直到看清后,却惨白了脸,两眼直盯着前方,动也动不了,而胸口像压着块石头般难受。最后,才慢慢喘会气,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到。
周巡颤抖着双唇,慢慢吐出那两个字:“唐冰露。”
周巡一度以为自己瞎了眼,颤抖着手,走上前去,想要看个仔细。周巡不知道假如唐冰露还活着,是否能洗净周巡心中的罪孽,当然,不仅是周巡,还有袁英锐,都会为她的死而复生而不知所措。
她见周巡靠上去,微微一笑,露出洁牙,伸出手来邬重说:“我叫胡静芙。唐冰露是我的小货,被安排到你们那当钩子。”
小货,这个词再次把周巡拉回自己和竹弘光的关系中。正如电影生化危机里的情节,复制体往往是最没价值的,到头来死的最轻便的也就是他,也没人会为失去这种本不该存活的东西而叹息。
周巡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回来。周巡恨竹弘光,归根究底,是他把周巡害成这样,而潜意识里,周巡早就把所有的大货都假象成了潜在的敌人,也包括眼前的胡静芙。
这么说,冰露姐是钩子。周巡曾经怀疑过,当初冰露姐是怎样替袁英锐背下罪名,而门爷老奸巨猾,就这么容易蒙混过去?而且事后也不追究袁英锐,甚至还派送给他礼物。
现在想来,她临死前一定交上了可以让他人信服的证据,使得门爷不再怀疑袁英锐。除了巧合,周巡没有其他理由能够解释,周巡恰巧让是本身就是钩子的冰露姐去背钩子的黑锅。可笑,这就是命吧。
她见周巡回避着,尴尬了一会,又嗔笑了下:“但我不是大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