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鲜衣怒马少年时

1988年5月5日立夏

坛州的初夏属于汛期，经常会有暴雨突然而至。

大风裹挟着雨点噼里啪啦砸在教室的窗户上，穿透宽大的缝隙溅落于地，斑驳的墙面化身水帘洞，水哗哗往下流。

“滴滴答，滴滴答……”

为了躲雨，课桌被学生们摆成了一座九宫八卦阵，坑坑洼洼的桌面上随处可见前辈先人留下的“墨迹”。

或妖魔鬼怪，或公式小抄，偶尔还能找出一段歪歪扭扭的爱情见证。

“我喜欢XXX，愿意和她一起比YI双飞，白头皆老。”

拼音和错字是因为读书少，名字就真的是叉叉，现在的初中男孩敢上九天揽月，却极少有人敢把喜欢人的姓名刻出来。

最后排卫生角处，一个男孩正专心致志的在课桌上刻字。

刀片是从卷笔刀上取下来的，非常小，捏在他手中却犹如最精美的刻刀。

笔锋显露，刀刀入骨，七个端正的楷书字体。

鲜衣怒马少年时

男孩就是金野，十三岁的少年，蓝白条纹运动校服穿在身上像个化肥袋子。

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浓密的眉毛下有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带着聪慧、带着狡黠。

他光着脚丫踩在冰冷的积水中，课桌里摆着双破烂的黄胶鞋。

“嗖！”一个纸团飞了过来，速度快力道猛。

金野将身子轻轻一侧，与纸团擦身而过。

“我艹，竟然能躲我凡门暗器。”

教室后门方向，一个手持弹弓的男孩正狠掐大腿，似乎不相信自己那双眼睛。

就见金野伸手从课桌中摸出根短竹，瞄准之后用力一推，一点银光电闪而出，直接没入弹弓男孩的臀部。

疼痛让他的脸变得扭曲，却只能咬着牙不敢叫出声。

伸手一摸，艹，野子，你他妈竟然用缝纫机针。

金野收好竹筒，抹了把溅在脸上的雨水，将桌子往中间又挪了下。

他喜欢这个年龄，喜欢这个年代。

色彩简单，到处充满童真和童趣，喜怒由心，报仇不隔夜。

“铃铃铃……”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班主任粟雪群却好似根本没有放学的意思，双手撑着讲台，开始发表激情勃发的演讲：“区运会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始了，咱们班金野同学阳欣同学，将代表班级、代表学校参加一百米和四百米的比赛。”

“希望他们赛出风格，赛出水平，为学校争光，为咱们124班争光！”

“请大家为咱们的健儿鼓掌加油！”

“啪啪啪！”

粟雪群带头鼓起了掌，紧跟着教室里也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金野带着谦虚的笑容站起身接受同学们的鼓励，眼神却时不时在满面笑容的粟雪群身上扫过。

假象，一切都是假象。

这位戴着黑框眼镜，做着潮流蓬蓬发型，穿着米黄色连衣裙，芳龄四十五的124班班主任，被无数人称为粟老妖。

金野不喜欢她，非常的不喜欢她，甚至可以说是恨。

这个年代的老师绝大部分都是勤勤恳恳尽职尽责，给予孩子们最无私的爱。

就像李商隐那首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粟老妖不同，她相当势利，哪个学生能给她带来好处她就喜欢谁。

家访就去那几个家庭条件比较好的学生家里，做小生意的最好，你家卖什么她家缺什么，连被子都缺。

你别看她现在激情昂扬和蔼可亲，可当金野没能拿到名次后她毫不留情的举起了屠刀，送了份留级的大礼。

这是她早就计划好的，因为金野去教育局告她的状。

当一个身兼班主任、年级组长，教育副校长的老师想要对付一个学生时，这个学生的命运似乎早已注定。

金野到现在还记得，一个多月后的暑假，在得知自己留级后，他躲在房间里哭了三天。

其实有个很简单的办法，送礼就行。一份大礼，轻松解决所有烦恼。

可他没打算这么做，身体中那根傲骨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两位同学，下午放学后记得去田径队训练！”

那张马脸洋溢着慈爱的笑容离开了。

“野子，我约了121班的林浩放学后江边见，下午的课别上了，去找力哥来撑场子。”

伍凡跑过来推了把正看着窗外雨景发呆的金野，将一件用报纸包裹着的长方形物件丢在他腿上。

“嗯？”金野从回忆中苏醒，报纸中露出一截刀柄，油腻腻的泛着光泽。

抬起头看着眼前那中二少年，腰肥体壮，一米六五的个子配了个三七分的汉奸头，充满青涩和叛逆的脸上挂着道蓝色的墨水印，一直延伸到嘴角。

又特么啃笔尖了。

他摇摇头将东西塞了回去：“我要去训练。”

“有人说我进了粟老妖的留级名单，如果这次区运会拿不到好成绩就要重读初二。”

“就上次告状那事？”

“对！”

伍凡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现在的中二少年们最好面子，留级这种事绝不可取。

到时候头上会多一个绰号——降级佬。

引来无数嘲笑。

伍凡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道：“你成绩一直在中游，粟老妖怎么都找不出理由啊！”

“没事，我自己来解决。”金野不想和这个发小过早讨论成人世界的黑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还是顾好你自己吧，我要是过关了，第一顺位继承人就非你莫属了。”

成绩有个屁用，拿不到好名次粟老妖就会马上变脸，想尽办法找岔子毁他。

“我艹，还真是！”傻大个猛地一拍大腿，罕见的紧张起来。

“金野，你这次有把握吗？”

一个非常好听的声音闯了进来。

阳欣，被誉为整个初中最漂亮的女孩。她有着漂亮的五官，白皙粉嫩的皮肤，以及一米六二的优美身材。

另外她还有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开心时如冬日暖阳，生气时像万载寒冰，冷艳时若那南海观音，女生看了都嫉妒。

缺点就是过于野蛮，一只铁文具盒打遍全班无敌手，男生们个个都是敢爱不敢言。

比如伍凡。

金野缓缓摇头：“一中的邓鑫珩、张栋，二中的马林都是体校过去的，非常强。”

再活一次的优势是先知先觉，却无法让他变成超人，时间上不太够。

“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告诉我，咱们一起加油！”

大眼睛闪烁着坚毅和无穷的鼓励，这是女孩唯一能给予的，一切都得靠自己。

告状那事上，全班很多人都欠着金野一个人情。就因为他字写得好，被推选出来写举报信。

她不想他留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