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的道士?”
徐三言闻言一怔,却不奇怪。
这从古至今道士访山寻仙不是什么稀罕事,大多饿死在路边,曝尸荒野,有时行商走在陌路,常常会看见风化的道袍布履。
他看那少年道士样貌端正,面相祥瑞,眉宇间不似亡命徒那般暗藏戾气,有一股温和亲近之感。
许三言稍加思索,抱拳道:
“这行商走路凶险万分,此事我不好做主,容我去问过管事之人,再来给阁下答复。”
那名为江宁的小道士也不催促,笑道:
“理解,我在这里等着兄台便是。”
许三言这便返回,见到跟在身后顾头不顾尾的宁叙时,一把扯过的他的耳朵,往马车走去。
“师父,疼疼疼!”宁叙吃痛,歪着脖子被许三言牵着走。
走到马车旁时,徐三言松开了手,训道:
“老实在这里待着,哪里也不许去!”
宁叙揉着被扯红的耳朵,满脸不情愿地答应着。
徐三言见他老实了,这才登向身后雕花精细的车厢,一抱拳,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那管事周通第一个掀开布帘嚷嚷道:
“不行不行,徐武头你也是老江湖了,这路遇之人,能有什么好心思,保不准是哪个山寨的贼匪放出来的探子,方便里应外合抢夺货物,怎么能让他和我们同行。”
徐三言思索道:
“周管事大可放心,我刚才远观那少年,手指细腻,没有常年习武磨出的茧子,更没有武夫锤炼的血气傍身,不像是凶险之人。”
那管事周通还是摇头道:
“这人心隔肚皮啊,许武头你要是看人这么准,怎么不去路边摆摊,替人算命看运,我看啊,还是打发几两银子,赶他走吧。”
许三言一时语塞,比不过这牙尖嘴利的周管事。
想他许三言半生走商押货,之所以道道能走,路路能通,是因为他向来以仁义著称,遇人有难,常常乐意伸出援手,因此结交了不少绿林好汉,攒下了许多情面。
若是此行只有他一人,那也不用多问,帮了就是。
偏偏这次有周管事和小姐陪同,他不想驳了对方面子,叹气一声,正要去打发走那少年,忽然,车厢内传来了一个女子声音,缓缓说道:
“这番处置却是不妥,家父向来尊道礼神,遇见落难的道士不帮,难免有悖父训,但若是容他与我们共乘一车,也是不妥,我看还有备用的马匹,许武头不如给他一匹,让他远远跟在后头,入了大唐境内便是。”
管事周通一听此言,还想争辩些什么,许三言却是已经说道:
“小姐所言极是,那我便这样去安排了。”
说完徐三言赶紧转身,到后方的车马队伍中要了一匹马,骑着往前奔去,和那少年道士谈妥之后,把缰绳交给了对方,又驾着马车,带领着行商队伍继续往前走。
约莫走了一会儿,徐三言担心那道士少年跟丢,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小道士不会骑马,落在马下正狼狈地被马匹牵着跑。
徐三言只好吩咐身旁的宁叙下了马车,等在路边,载那小道士骑马。
宁叙一听能单独骑马,哪会不答应,他早就想要一匹自己的马了,可惜徐三言怕他玩心太重,一直没有答应,他忙不迭地就跳下了马车,徐三言赶紧叮嘱道:
“不许胡闹瞎走,老老实实跟在商队后面。”
宁叙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心思早就飞到了马背上,他与后面那群押货的武夫们打着招呼,看着商队远去。
等到跟着棕马一路跑来的小道士出现在眼前了,宁叙一个箭步冲上,扯住散落的缰绳,翻身就跳到了马背上。
他自幼习武站桩,下盘功夫极为扎实,一夹腿,再一勒缰绳,马儿顿时老实地停了下来。
宁叙轻抚马头,回头看了一眼那狼狈的小道士,伸手道:
“来吧,我载着你。”
那小道士闻言伸出了手,歉道:
“有劳小兄弟了。”
宁叙一把将对方拉上了马背,策动马鞭,不满道:
“什么小兄弟,你看着比我年纪还小哩,我叫宁叙,你叫我一声叙哥就行。”
小道士闻言一怔,失笑道:
“我叫江宁,你直呼我姓名就行。”
难得遇见个年纪相仿的同龄人,宁叙一边驾着马追赶商队,一边好奇地问道:
“我看你这落魄的样子,怎么着,是不是和我一样读不了书,和家里吵架,一个人出门闯江湖啊。”
那江宁回道:
“差不多吧,父母去世得比较早,所以去哪儿都一样。”
宁叙羡慕道:
“那你真自由,不像我,还有个爹管着,干什么都要被骂,要是我像你一样就好了,背着宝剑,一人一剑浪迹天涯,就跟书里的侠客一样,多潇洒啊。”
江宁笑道:
“那也不是,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苦,逢年过节了,家家户户团圆,有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难免也会伤心。”
宁叙可不这样认为,不赞同道:
“我看你年纪这么小,怎么说话跟个老头似的,别说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了,你背上那把剑是真的?能不能借我玩两天?”
江宁抱歉道:
“家里姐姐送的,不方便借人。”
宁叙撇着嘴,说道:
“真小气。”
跟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好计较的,江宁只得报以苦笑。
两人骑着马,跟在商队后头攀行山道,一路上,宁叙说个没完,江宁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
“我看你穿着像个道士,难道你也会画符除妖,是修道求仙的仙师?”
“不懂画符,谈不上仙师。”
“一猜就是了,真要是仙师,怎么可能会迷路,那你练过武没?”
“这倒是没有。”
“既然你不是仙师,又没练过武,留着那把剑也没什么用,不如卖给我吧,还能换些钱,买点好吃的好玩的,不是更好?”
“刚才说过了,家里姐姐送的,不宜借人,更不能擅自变卖。”
“哎呀,和你这人聊天真没意思,这不行,那不行,真不痛快。”
“那不如换我和你聊聊?”
“你想聊什么?”
“如今是大唐何年?”
“这你都不知道?贞观五百六十七年啊。”
贞观五百六十七年?
江宁心神一震,险些从马背上跌落,那驾马的宁叙毫无察觉,自顾自说道:
“你是不是离开大唐太久了,快给我说说,在别的地方有没有碰上过什么稀奇好玩的事?比如说狐狸精啊,九尾猫妖啊……”
江宁缓慢回过神来,听着宁叙发问,便说道:
“有倒是有,不过我离家已久,对现在的大唐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需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解开我的困惑后,再给你好好讲讲。”
宁叙不耐烦道:
“问吧问吧,你这人真麻烦。”
江宁整理措辞后,缓缓说道:
“你可曾听闻过玄奘法师?”
“听说过啊,太宗皇帝的御弟,谁不知道啊,不是去西天取经去了吗?”
江宁又问道:
“去了多久了?”
“有几年了吧,四五年?还是多久?有点忘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当初离家时,记不清年号了,约莫只记得那年玄奘法师出发西行。”
江宁一边说着,心中稍安。
他被护法迦蓝送到南瞻部洲后,先是被金光带着飞了有一个来月,然后迷途乱逛了半年,也遇见了不少旅人问路,虽然早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大唐不太一样的准备,但事实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宁叙见他半天没有说话,又问道:
“现在能给我讲故事了吧?”
江宁心中存惑,也不急着问,便缓慢说道:
“好玩的故事我倒是有一些,不过太乱太杂和妖怪也没什么关系,我就挑些简单的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