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无当飞军」的绰号,一众魏将们不算陌生:据闻是蜀相诸葛亮当年南征蛮夷,而征召的夷兵,忠于诸葛亮,兵力虽不多,约有三、四千的样子,却是个个身披铁甲,能翻山越岭,善于使用弓弩和毒箭,尤其精于防守作战。
这次,听这斥堠兵说对方来了数千……敢情是把「无当飞军」的家底都搬了过来?这岂不是意味着:
已方队想要击退这支「无当飞军」,就势必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便见司马懿八风不动,问道:“可知诸葛孔明来否?”
“没……”斥堠兵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肯定地回答,“没有!只来一个蜀将!”
司马懿侧目,微微地感慨道:“看来诸葛孔明的病情不容乐观啊!”
司马懿夜观过天象,搁到了此时,仍旧坚信「将星失位,孔明有病,不久会死」——不然,以诸葛亮事必躬亲的个性,怎会缺席呢?
就算诸葛亮不亲自上战场,也会在战场的某处安全地带坐着四轮车观察。
现在,司马懿又听斥堠兵说得十分肯定,自然也就断定诸葛亮病情加重。
一众魏将们面面相觑,暂时地默不作声。
司马懿又思量片刻,分析道:“这必是诸葛亮之计也。诸葛亮是想拖住我们,不让我们派兵增援,夺回陈仓!”
尽管陈仓的消息被封得密不透风,占领陈仓的魏延等蜀兵们也依然穿着魏军的服饰,奈何司马懿仍有法子得知陈仓易主。
事实上,司马懿虽被魏帝任命为雍、凉的总督,负责领兵二十万,抵挡蜀军进攻长安,以致雍、凉两州并没设有多少郡守或县令!于是乎,司马懿便在两州派遣了不少心腹门客们,每天命对方飞鸽传书,传递当地的情报给自己看。
这会子,司马懿已有好几天没收到相关的陈仓密令了,加之魏、蜀两军对峙之际,可不就该猜测陈仓情况有异么?
毕竟陈仓是前往天水冀县的必经之地啊!
司马懿自个儿还派人去冀县让姜维小儿的母亲写了一封家书来着。
零零总总地,司马懿可不就得率先地怀疑陈仓……是不是攻陷了?
不过,陈仓真的失陷,司马懿也不惊慌:首先,陈仓占据险要之道,易守难攻,但与补给郡、县相当遥远,选择围困陈仓,倒也不失为一条最佳途经;其次,陈仓对于魏军而言,略有鸡肋!
要夺回陈仓,先要击走拦路的蜀兵大军,若与蜀军硬拼厮杀,又得不偿失;再者雍州后三郡——魏郡、天水和陇右也有兵力,不如派遣三郡孤立陈仓,如此也能逼退蜀兵……轻扣案几,司马懿记起之前已方斥堠们也时刻地留意蜀营,并未发现蜀营派遣大量兵力离开。
顶多只有千余而已。
这倒无妨。
眸光闪了一闪,司马懿想起魏郡、天水和陇右这三郡多多少少都设有魏兵几千乃至上万,稍微地放心……
且慢。
就算司马懿放心,众魏将们亦觉不可!
眼瞅司马懿视为平常,费曜猛地站起,扬声道:“大将军,就这么算了吗?”
莫要忽略大家的耳边,仍能听到那一声声「咚咚咚」击鼓——这蜀军也忒嚣张了!
摆明欺负人啊!
更别提眼前的大将军这套畏首畏尾的打法了!
明明咱们魏军的军事实力并不逊于蜀军,兵力也远超蜀军,可就因为有那蜀丞诸葛亮当统帅,导致大将军司马懿的战法也保守至极!
反正费曜觉得大将军不干人事,大将军甚至认定只要能赢,啥方式都不重要,哪怕苟着也行。
真如费曜所想,司马懿听了费曜的提问,淡定地答道:“不必理会,只要蜀军没来攻营,我等就不必出营迎战!对方想拖,那就如对方的意愿,于我们也没甚么损失。”
是没损失,但观魏军的士气呢?
被蜀军隔着一条河畔干扰,都不还手,怎么着也觉丢人罢?!
费曜嗫嚅了嘴唇,有心想说甚么,却是甚么也没说。
一众魏将们也互视彼此,皆觉一口血哽在喉咙间,别提多憋屈了。
可是,试想之前丞相诸葛亮派人送大将军女人的衣服,众将都气得脸黑,而大将军还笑着收下,死活不肯接招……唉!
不提了,啥也不提了。
大将军说啥,那就是啥罢!
“大、大、大将军!”
这时,忽有一人喊出声来。
众将一愣,望之,乃典农功曹……不对!此人颇有才能,对屯田一事极有见解,兼之喜欢军事,故此颇受大将军司马懿的常识,已被征召为大将军掾属,时常伴随司马懿左右!此子不是别人,正是邓艾,字士载。
邓艾保持鞠躬的姿势,磕磕碰碰道:“虽、虽、虽不理会蜀兵,但也、也要留意蜀、蜀、蜀兵派出数、数千人马,赶、赶往陈仓,想……想来是、是主动选择入局。大、大、大将军虽在天、天水郡一带设、设大量兵马,却也、也、也该谨慎才行,否则被蜀军钻了空子,雍州危矣——”
唯一让人无语的是:邓艾结巴,至今都没治好。
神奇的是:众魏将们听得困难,唯有大将军司马懿却从容淡定,仿佛一点都不吃力……末了,司马懿道:
“士载,你的建议很好。那么,你有何想法呢?”
邓艾道:“需、需派大、大、大将驻守,追击!提、提防——”
短短一句话,又被邓艾说得断断续续,好生便扭。
司马懿视若无睹,完美地接话道:“派谁去呢?在座诸位,皆是营中数一数二的大将,征战多年,虽能派去天水冀县,却不能再派大量兵力支援!否则蜀兵察觉不说,还因陈仓可能被蜀军夺去,而没法经过陈仓。”
由此,司马懿寻思:还不如放弃天水郡冀县。
至于蜀营跑走了的那支队伍,十有七八是姜维姜伯约。
姜维既要彰显孝心,那就让姜维去敬孝罢!
有关其余,却是不准。
司马懿默默地思考魏郡、天水郡乃至陇右郡的兵力部署,怎么想也不觉得小小的姜维能掀起甚么风浪——顶多能劝服天水郡,但那又如何呢?
有魏郡和陇右郡左右监督和夹攻,天水郡就算再失守,也会重回魏国。
只是,邓艾显然不这般认为。
邓艾道:“大将军,艾、艾、艾自荐——”
不等邓艾把话说完,司马懿便抬了抬手,说道:“士载是想前往天水冀县?”
邓艾愣了一愣,惊奇大将军竟能捕捉自个儿想法,随即地应道:“是、是的。”
两眼弯弯,邓艾相当喜悦,且因口吃,也没多说。
司马懿亦没多问,仿佛知晓邓艾突然自请的原因。
可惜,不是所有魏将们都能了解。
“邓、邓功曹?”费曜惊呼出声,许是鉴于邓艾曾经救过自身一命,遂脱口而出地反对说,“大将军,此事不妥!让邓功曹前去冀县,还不如换我来!
邓功曹初来雍州,对雍州并不熟悉,不是最合适的人选!还请大将军三思!”
“费、费曜将军?”邓艾呆了一呆。
费曜则朝邓艾瞪眼,斥道:“邓功曹,你糊涂了不成?不是说好养伤,怎又擅自要去冀县?你不清楚冀县有……”
咬了咬牙,费曜适时地戛然而止。
“可、可是,放、放任蜀军去天、天水,无疑于纵、纵、纵虎——”邓艾口吃毛病又发作了,死活说不出后面两个字来。
“无疑于纵虎归山,对不?”费曜叹了叹气,好心替邓艾把话补充完毕。
“是、是的。”邓艾说。
唉!
费曜不忍直视,莫名地感觉甚么严肃的大事一经邓艾这名结巴的老实人的嘴里一说,就再也严肃不起来了。
“因此,纵然有虎归山,也要赶在老虎成长之前,先把老虎打死,是吗?”费曜认真地思索,越想越流畅,“刚好邓功曹是新面孔,想必蜀营那边没几人认识!倘若乔装打扮一番,指不定能瞒过蜀军?”
“此计可行也。”司马懿听罢,也不迟疑,当即下令说,“费曜、邓艾听令!”
费曜和邓艾便抱拳、鞠躬,保持行礼的姿态。
司马懿道:“老夫命你们二人领兵百骑,前往天水冀县,联系当地的县兵,防止天水冀县突变!一切行动你们二人可以自行商量,任何后果老夫都不予计较。”
言罢,司马懿即刻书写一封信笺,再盖上印绶,后递给邓艾,解释道:“此是密信,士载可要仔细收好。
不但是天水冀县,连整个天水郡,乃是魏郡、陇右郡,都能调动兵力,助你们解决蜀患,希望你们二人莫要让老夫失望。”
邓艾一脸慎重地道:“艾、艾、艾一定不负——嘱托!!”
费曜亦抽了抽气,重新打量邓艾,惊觉大将军信赖此人之余,又心中窃喜:这个朋友……这个朋友结交得果然很有价值!
思及此处,费曜亦道:“大将军请放心,我等不必辱使命!”
费曜和邓艾向司马懿等一众魏将们拱手拜别。
二人快速地收拾行装,再挑出一百名魏骑,即刻起程——
说来也奇:盖因费曜和邓艾这对组合很低调,率领的魏骑们人数也不多,尽走小道绕远,坚决地远离弓箭手的射程范围,即便真被蜀将王平见了,蜀将王平没有派人射杀,也没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