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不过来的梦。

他在海面上看下去，女子不住地往下坠落；她温柔地注视过来，不再言语。

“剑仙！！”

仿佛溺水之人骤然浮出水面，他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呼气，头疼欲裂。

‘出水的那一刻，意识仿佛被撕碎了…’

方曦文下意识环视一周，发现他正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身上盖着被子，脑袋跟手都缠满了绷带，绷带上还渗出些许血迹。

‘我从灵境出来了…对，我把残像的心脏给掏了出来，救到了剑仙。’

一念及此，虚空响起清脆的声音：

【汝即——】

【汝于此，获得崭新之契】

【契正所谓，破囚牢以求反叛之翼也】

【吾，碧落剑仙之再诞得浴祝福之风，为重获新生，更添助力...】

像是等待许久一般，崭新的联系再次构建，他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房间里点着熏香，在淡淡的香气之外，还有种少女特有的、微微沁人的气味；床边有一只小板凳，一旁的柜子上放着碗见底的药汤。

结合身体里残余的碧落真气，照顾他的人是谁也不用想了。

“吱呀。”

木门被轻轻推开，洛青霓踮起脚尖走进门，刚刚关上，便看见他笑着望了过来。

“哈，轮到你照顾我了啊。”

“曦文！”几乎是瞬间，带着点哭腔，洛青霓一把扑了过来：“你都要吓死我啦！”

“我没事啊…怎么了？”

“我从幻境里脱离，一眼就看到你倒在地上，脑袋和手都在流血，我以为自己又伤害你了…呜哇啊啊啊啊啊！”

少女用力地抱住他，放声大哭；那幻境本来就极为真实，还没从中回过神来，又看到重伤的他，洛青霓真的差点崩溃了。

不过还好，在关键的时候一直有文字跳出来指引她，像大姐姐似的，很温柔地安抚着她；在渡过最慌乱的时间后，洛青霓给他做好了妥善的处理，把他背起。

接着，那些文字便扭曲成一个门，放他们出了灵境。

“你也被拉进幻境了？他妈的帝君…”方曦文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双目开始喷火。

它的复仇对象不止是剑仙，还有他家的傻姑娘！

至于做出指引的人，除了剑仙之外还能有谁？

整理了一下情况，他慢慢冷静下来，把洛青霓抱得紧了一点。

他看着少女抽抽搭搭的模样，想像着这小哭包一边哭一边给他治伤的样子，既感动，又略有些好笑。

“青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呀。”

“那其实不是幻境，你看到的那个大坏蛋…也是我。”一五一十的，方曦文把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

这内容太过离奇，洛青霓都忘了还要掉眼泪，愣愣地傻了一会，终于嘟起小嘴。

“原来是故意让我看到那些的，他也太小心眼啦。”

“你不生气啊？”方曦文忍不住捏了下她鼓起的腮帮子，疑惑。

“一点点，毕竟那也是曦文嘛。而且他也很可怜啊，要是没有那個帝君，我们也没办法认识。”洛青霓眨巴眨巴眼睛，“咱还得谢谢他呐。”

“谢个屁，看到这恶心玩意就想吐！”不说还好，一说方曦文就暴跳如雷。

他一向脾气很好，很少有“东西”能把他惹成这样。除了他自己。

那是个死人，无论怎么怄气它也听不到，但它可以提前留下语音播报不断恶心你；

这是第一个保有记忆的残像，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类似的东西还会有很多。为了获知未来的情报，方曦文会不得不捏着鼻子看它的作战录像。

它在里面大杀四方，不仅把逼都装完，说不定还要有熟人死在它手上——虽然代表不了什么，但就是很恶心。

帝君的意图也很简单：只要你跟我一样没心没肺，那天下无敌的路就摆在你眼前；反过来，那就什么都别想要。

除了在一开始，它从没主动干涉过方曦文，都让他自己选，最多把信息给隐瞒起来——就像这一次——既然他选择救下剑仙，那就什么传承都得不到。

虽然站在帝君的角度上看也不是不能理解…在他的经历里，方曦文那多疑的品质被放到最大，内修肉身成圣的八九玄功，外修算尽一切的天衍图录。

他谁也不信，就算要留下遗产，也只会留给最像帝君的“自己”；

“鉴定为玩小丑玩的，还他妈想我给他上香，我真的把他的坟都刨开…”

因为身体虚弱，加上怒火攻心，方曦文骂着骂着直挺挺倒了下去，两眼一闭，人事不省；

吓得洛青霓赶紧去把爹爹找了过来，后者急切地诊断了一会，如释重负，说只是运功时出了点岔子，被什么人气到了。

至于气他的人…已经不必多说了。

完事后洛青霓被娘亲拉到房间里骂了半个时辰，傻姑娘委屈极了，又不能说他是被“他自己”气晕的，只能眼泪汪汪的立正挨骂。

入夜。

洛青霓举着碗淡绿色的药汤来到房间，打算再给他喂药。

这是洛霆特意去寻的养魂草，配合很多味药材熬制而成，用来温养神魂的东西；为此他特意跑了王家一趟。

这老男人比亲女儿还急。万一这小子有什么好歹，女婿没了事小，以后谁还陪他喝酒啊？

“青霓啊，他怎么样了，让爹爹来看看好不好？”洛霆在外头敲门。

“曦文没事啦，你好烦喔，臭爹爹。”

想想他骂曦文是怪物的样子就来气；洛青霓瘪着小嘴，到门口把亲爹给赶走了，接着做贼似的把门闩上。

再然后，她从方曦文的芥子环里摸出一方遮掩用的阵盘，以真气激活，丢到地上。

少女端起药汤，小脸通红：“再给你最后十下，再不醒我就喂你喝啦。十、九、零，好，没有机会啦。”

数完，她好像安心了不少；接着含了一口养魂汤到嘴里，嘟着嘴，俯身印了下去。

“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用勺子喂会漏出来，你明白没有？”

“臭爹爹他粗手粗脚的，让他来我不放心，我这是为你好。”

教训完睡着的方曦文之后，她又如此往复了几次，很快养魂汤就喂完了。

‘怎么才这么点？’

意犹未尽的，洛青霓想了想，迈着小碎步，去端了一碗水过来。

又去端了一碗水过来。

又去端了一碗水过来。

半夜，方曦文被尿憋醒，捂着脑袋去了茅房，心中疑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