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陇川北部。
此地多群山。有一条横断裂谷将两地隔开,横渡过去是大晋咽喉神都,退回来便是星宫界域。
裂谷无法通行,饶是能够腾飞的外景也无法跨越,其中天地因素有之,人为因素亦有之。
之前方曦文跟圣女大人第一次分别的时候提过。
之所以星宫一直收缩一地,主要就是地理位置太差:南边与南荒接壤,那里是血衣教虫豸的温床;
北边无法直行,想要绕道,就必须过拱卫着神都的世家门阀。
除了腹地上有个虎视眈眈的宇文家,北边周围都星落散着皇室的走狗,比如方家。
不过一方面星宫底蕴深厚,另一方面又有老皇帝故意放任,所以这么多年来都相安无事,主要发生摩擦的对象还是血衣教的疯子。
之前方曦文许下的承诺也是基于此——当他能略微掌握方家之时——做主把星宫以北的路打通一条。
但事实上,意在此处发展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
距离裂谷十里外,山脚下建着一排排的房屋;在这简朴整齐的其中一间小院里,有一個人在夜里赏鱼。
小院里灯火通明,中间本该是空地的位置被挖了个池子,里面游着五颜六色的锦鲤;水极清澈,鱼儿像是凭空浮游。
宇文仇看着它们已有半柱香的时间了。
每当遇到烦心之事,比如修行关隘、属下动乱、家族施压等等,他就会来到这池边,负着手,看鱼儿无忧无虑地游动。
若是有光凭外界印象了解宇文仇的人,在此处定会惊掉大牙。
人榜上说他沉迷于飞叶子,嗜杀无比,是个狂躁的疯子;但从外表上看,其人身长八尺,形貌昳丽,蓄着美鬓,一袭白衣负手的模样颇有气度。
虽夜已深了,但不止宇文仇的这间屋子,周围一整排屋子都亮着灯,时不时能听到整齐的呼喝声与粗声喘气,似是有许多人在训练。
“笃笃笃。”
没有通传,只是敲了三声,便有披甲的属下跨门而入,对着他的背影一拱手:“将军,今天我们去‘打猎’的时候,遇到有人反抗。
他说跟您在听雨轩有过一面的交情,让我们换片地方打。”
“不用管他。”宇文仇随意地摆了摆手,“下次见到把他舌头拔了,再有类似之事便如此处理。”
“诺!”
“下去吧。”
闻言,属下行了一礼,走动间带起金铁交击之声。
不久后,周围的村庄响起几声零星的惨叫,间杂着鸡鸣狗吠;闹了一会,像是有一刀捅下去,很快便安静下来。
宇文仇又把目光投向了池中的锦鲤。
“将军,有人违背军纪,外出去了皮肉店!”敲门声再响,又有人报告。
闻言,宇文仇没有思索:“打断手脚扔出去。”
“可他们说实在憋不住了,那还是您的旧部...”
“扔出去。”
这声音不高,但池中的锦鲤都如受了惊般四处游离,带起一阵阵大小涟漪。
没看多久,门扉再度开合。
见状,宇文仇脸上并无不耐之色,转头道:“拿不下他们,要我亲自过去?”
“回将军,是有加急的消息,”那属下捧着一封信件,犹豫了一会,才道:“玉少爷死在了兴平。”
“...下去吧,”
宇文仇仍显得云淡风轻,随手接过信件,打开。
里面的内容写着宇文玉近几个月的行动轨迹,包括四处作乱、私通弥勒教等等;然后有方家三公子入城,当天下午断虎刀饮恨,宇文玉的精神开始不正常。
最后记录到他溺水而死。
在院子里的桌上看完信件后,宇文仇轻轻点头,又取来了另一封,打开,将两者放在一起。
左边记载的是宇文玉的死讯,右边则记录着神都最近发生的一件大事。
宣平侯方天宇在朝堂上主动提议,求请圣上为嫡子赐婚,联姻对象是王家小姐。皇帝龙颜大悦,口含天宪,不顾诸多反对,当场准了。
退朝后,二叔宇文敌大庭广众之下出言讽刺此婚,称其为‘癞蛤蟆吃天鹅肉’,被方天宇找上门,一拳打成濒死。
至于后续处理,便是经典的各打五十大板。
“神都,方家...”
宇文仇喃喃自语了几声,取出一枚玉色扳指戴到手上,叫人吩咐了几句后便出了门。
在他离开后不久,池水变得浑浊,条条锦鲤翻了肚子,眼球凸出,腐蚀声呲呲地响,腾起浓浓白雾。
...
城主府后院,寒玉浴池,白雾蒸腾。
“二姐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在这里洗澡,”方曦文在岸边几米处,伸手介绍,“都是星宫的姑娘们在用,唯一一个男的是我。我在自己房间洗。”
闻言,厉慕幽凑前上去试了水温,咬了下嘴唇,点点头。
“那就这样...”
“这么晚了,她们都洗完了吧?”厉慕幽一把拉住他,冷不丁地说。
“嗯,以后你想一个人洗的话也可以跟她们商量,首尾都行,林画芷挺好说话的。”
“现在,不会有人来了。”
“嗯...嗯?”方曦文被她按住肩膀,转过身,一怔:“你不会是想说...”
“这么大,可以一起洗。”
“不不不我已经洗过了而且对这里没有任何兴趣——”
“你有。”
“我没有!”
“你就是有。”
不久之后。
在有十米长的浴池两端,分别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由于材料特异,里面的水总是温的,时时散发着热气,那蒙蒙的白雾在中间一截,只能模糊看到个轮廓。
见状,方曦文略略安心下来;他整个人的背都贴在墙壁上,像只要被捕食的兔子。
哗哗哗。
“二姐你别过来,我要叫人了啊!”见浓雾勾勒出的妙曼影子不断接近,他当即发出威慑,“我们约好了的!”
“嗯,不看你。就是来说说话。”厉慕幽停在几米之外的地方,隐约能见长发贴在脖颈锁骨上,水珠汇聚着滴落下来。
是看不看我的问题吗?!
他心中腹诽,但见对方确实没有多余动作,也就又安心下来。
这是那个笨笨的二姐啊,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于是他慢慢地享受起这大浴池,整个人往后一仰,懒懒道:“二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
“你在这边的事已经完成了吧,没别的事情了么?”
“比如。”
“比如去一趟神都,见见老方...你的身份没那么敏感,不随便动用灭天绝地大法的话,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想去,想留在你这里。不行?”不满似的,厉慕幽的声音大了一些。
“有什么不行,我这边随时都欢迎啊,”方曦文闭上了眼睛,整个人泡在温水之中:“不过关于老方的做法,我想替他辩解两句...之所以他不找你,有可能是在保护你。
真的。”
“嗯。”应了一声,便沉默下来。
方曦文知道她的心结没这么容易解开,便话锋一转,“对了,阿姊怎么样了,你们从剑宗出来还一起走了段路吧?”
“她去桂花山论剑了,七窍对七窍,差点输给那个姓洛的小姑娘。一招之差。”
“喔喔,真厉害啊,两个人都是。”他显得很欣慰。
看来小青霓对碧落剑经的领悟很快啊,居然能跟方清筱拼到这种程度...
“还有,方天宇在路上联系过她一次;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好像很生气。”厉慕幽的声音又大了一点,似乎就在面前一样。
“没事,不用理她。”方曦文很随意地摆了摆手。
突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睁开眼睛——
“嘿。”
有水花声响起,厉慕幽已经悄悄摸了过来,鞠起一捧水朝他泼了过去。
一下池子,她就想试试这样玩了。
女子很有些期待地朝方曦文看过去,发现他已是捂住了双眼。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曦文,眼睛进水了?”厉慕幽焦急起来,“对不起,让、让我看看。”
“你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