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里，云屹川一夜无眠。

以他七窍的修为，这点通宵不算什么；

但当清晨时分，叶白羽看到他这副憔悴的样子，却颇有些惊奇：“屹川，你这是？”

“我琢磨了一晚上，晚点跟你说。”这汉子顶着无神的眼睛，眼袋深深垂落，打了个很大的哈欠。

他一整晚都在研究到手的战利品。

关于这块残破的地图碎片，云屹川翻阅了随身携带的数十本古籍，终于查到了相对应的文字。

但致命之处在于，这是上古之物，留下来的大多是只言片语，后世人根据猜测的释义都比较模糊，他需要一个字一個字去拆解出几种意思，看看互相之间能不能连成一句通顺的话。

他一晚上都在做这些工作。

翻译完后，又对照着不同时期的堪舆图检查，总算捋出了些头绪。

无论幕后主使的意图怎样也好，既然伤了他的兄弟，而且他又来了，便绝无放过之理。

两人并肩下楼，那店老板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对着叶白羽连连拱手，不仅免了他们的房费，还端上了顶好的吃食。

但这些都被云屹川拒绝了。

“老丈，他们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你只是个添头，被连累的而已。”他笑了几声，挡下老人的钱。

“那群疯子见人就砍，哪有这样的道理…”

“嗨，老人家您就收着吧。安全起见，这几天店也别开了。”云屹川只吃了些牛肉，又将一大碗粥喝尽，擦了擦嘴又笑。

他看得出城里加大了巡逻的力度，星宫已经尽全力在做到最好了…只是来人的能量太过庞大，有些杯水车薪。

他一方面庆幸自己来了，没错过这等盛事；另一方面，也有些佩服方行云的胆量。

这么多年来，在各方势力的矛盾冲突越发加剧时，皇室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明明占有龙气最为鼎盛的神都，又手持两件以上的神兵…这态度，就绝对不寻常啊；

因为此事，云家老家主的头发已然雪白，终日神色郁郁，有心四处联络，但积重难返，不见成效。

但偏偏方行云这个小小的开窍，却敢做出这等试探的动作。

云屹川不禁想起族姐对他的评价，一时五味杂陈：‘哪天我死了，就让那小鬼继承我的衣钵吧。没人会比他更适合。’

如果说包括宇文仇的两刀在内，这些都是出自于他的手笔，云屹川也不会太惊讶。

他好像很能理解方行云；如果相遇的方式好一点，两人或许能成为朋友。

可惜，不仅方行云对他抱有很大程度上的厌恶；他也一样。

“屹川，才两碗怎得停下了？”叶白羽的声音将他唤回现实，伸来一只手：“拿来，我再给你盛一碗吧。”

“喔，谢啦。”

…

…

“我没看错的话，这是鹿筋吧…今天的饭菜这么好？”

“嘻嘻，方公子这就不知道了吧。最近的市集上老多这种稀罕玩意了，价格卖得颇贵，连我们也只能买来尝尝，一人一口就不能再多啦。”

城主府中的大院子，中央摆了个大圆桌，姑娘们围着一圈坐了，负责伙食的小厨娘手里捏着个铲子，正笑嘻嘻地在介绍。

这几天的兴平城都不安生，星宫中人的工作也因此有了两极分化：为了安全起见，护卫、捕快一类的武职忙得要掉光头发；

而记账、掌柜一类的文职则全都撤了回来，底下的生意大多关门歇业，只用很少的人手维持着低限度运转。

因此，城主府里的人一下就多了起来，最近都是这样大家一起吃饭，显得其乐融融。

昨夜，方曦文忙了一晚没合眼。

本来饭菜他是想叫人送到房间的，但还是被林画芷硬拖了出来。

“不是你告诉我要放权的吗，嗯？”林主事端着碗坐在他旁边，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是呀是呀，方公子累坏了，心疼的可是我们画芷姐姐…”

“胡说什么，这么好的饭菜都堵不住你的嘴吗？”林画芷有些恼怒地抓起筷子佯装要掷，但小妖女们完全不怕，又嘻嘻地闹成一团。

“情况不一样。”方曦文藏好眼底的忧虑，笑了笑。

这兴平城的试探虽然有江星楚的推波助澜，但说是由他一手挑起也不为过。

一路走来，他心中疑惑的事情太多了：为什么要放任灭天门祸害百姓、为什么方天宇要被锁在神都、为什么抵御了妖族这么多年的王家，却有人要联合它们造反…

隐隐约约的，他感觉到一股大势；那大势就似乎要将这大好河山，变成灵境里那满目疮痍的荒原。

不过说到底，这都只是他的猜测——但高家的反应正在不断地佐证。

若是这试探能将矛盾提前暴露出来，越早处理，那事情或许不会变得那么坏；凡事都要尝试，都有代价，方曦文并不后悔。

他也知道自己只是凡人，就算做得再好，也会有疏漏之处，一定的损伤是无可避免的…但无论如何，终究是他将周围的人给卷了进来。

“有什么不一样，你倒是说清楚啊。”

“好了好了，吃菜吧，”方曦文夹起一块糕点塞进她嘴里，笑道：“这么好的饭菜都堵不住你的嘴？”

“唔唔…”林画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含住了筷子，俏脸很快在周围的目光下逐渐升温。

好、好羞人啊；没事，这筷子他还没用过…

如此安慰着自己，林画芷却又有些期待、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并不做任何提醒。

“我在查两件事。”想了想，方曦文还是把在忙的内容说了。

只见他抽出筷子，若无其事地接着夹了菜起来，送入口中，续道：“一件是关于那些异域之人，也就是草原来客，我拟了个章程，以后在街上见到就直接把他们抓了，罪名我已经罗织好了。”

“还、还有呢？”

“另一件，就是小萱刚刚说的集市上流通的稀罕货物。我琢磨了很久，才发现想通了其实很简单，本质就是供需关系而已。”

“是了，我怎么没想到，”林画芷拍了下脸颊，正了正色，道：“是我们这小兴平来了贵人，那些商人就跟嗅到血腥味的狼一样，闻着味就涌了过来，所以才会有这么多货物流出。”

“是啊，老爷们的奢侈程度真的远超你我想象。你知道吗，我去查了一下，就一两的龙腹香，出价能到一万万贯，顶我们这些产业全部加起来近十年的收成…”

“靠，这么奢侈；有些地方的人还吃不上饭呢。”

“俗话说得好，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嘛…这几天得把城门开久一点，有不少流民随着这些商队来投，刚好咱们不营业，可以短暂接收。

至于怎么安排，我会拟个方案出来…”

明明身为主事者的方曦文做出了赔钱决策，但饭桌上这些执行人却没有一声反对。

听他说完后，小妖女们只是笑嘻嘻地伸出手，说既然要做事，那就要给奖励。

“你们想要什么奖励，涨工资可好？”

“我呸，铜臭之物。要方公子亲一下。”

“不知廉耻，想都别想！”

他还没说话，林画芷先跳了起来，很快大院又闹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