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太岁出巡,霍乱了太原府半个月,方才在城北消失。”
陆红鱼盯着那死气弥漫的红灯笼,喃喃道:“不知这些诡异灯笼,又会悬空多久?”
“不清楚。”
要说太岁出巡,他曾亲眼见过那由霍乱地气凝成的叫春使,自然能知晓具体时间。
而此番从河东道升起,经历近半个月才飞入太原府的红灯笼,沈柯却是半点不知。
好在经过三个来月的适应,他大致了解了几种阴寒力量的排序。
其中和五行法则相关的岁月之力,强于霍乱地气;其后才是阴气,死气,煞气,怨气...认真根究的话,煞气算是怨气变种,譬如封魂的吃鬼成煞。
或者邪祟杀死活人,也能滋生煞气...
“此番被这灯笼一闹,太原怕是又有祸事发生。”
见得天幕上、最近三五日一到傍晚就能看到的红灯笼又爆了几个,沈长天夫妇和冯木匠便打算离开。沈柯随之起身道:“大伯,夜间并不太平,便由我送你们回边军巷吧。”
槐青依旧留在大槐树上,用杏子逗报丧鸟。
陆红鱼则是站起身来,同他一道去送沈家大伯。却是眼下钱府之事已了,加之成功潜入浮生道...算算日子,她也该回文士巷了。
便想趁着散步的空档,嘱咐沈柯几句。
一路无话,到得沈家祖宅,青年给周遭施展了一遍躲春术,便即原路返回。
此术能够吸引死气,隐藏活人生机。
用来护持沈长天一家,自是最为合适。
“夫子,不知以青莲书院在燕京的影响力,可曾听说过红尘仙宗,或是叫作【长清】的寺庙?”看出陆红鱼心生去意,沈柯却又想起一件事来。
这事之前他已经托吴天养去打听了,后来也尝试着用画皮之术作画;结果却和当初那叫春使一般,未能成画!
既然黄家都因为此事,敛阴了一甲子却没能看出任何端倪,他便也没抱太大希望。
“红尘仙宗之事,自然听过不少,据说是自大幽立朝之处;就有这等能堪破五行法则,星宿异象的仙门存在。”陆红鱼想了想,认真道:“至于你所说这长清寺,却是从未听过。”
“额,无妨。”
沈柯回想了一番:“也许是他名字就叫长清,而非寺庙。”
又聊了半路,让陆夫子问青莲书院讨要一些关于红尘仙宗的记录,两人便一前一后,进了百事巷三岔口。
“夫子,小心!”
却才进到巷口,就见沈家别院下首.丧葬行的稻草人忽地怨气沸腾,蓦地朝陆红鱼扑来。沈柯立刻为陆红鱼开启阴瞳,寒声道:“封魂,剑蛊!”
话音未落,稻草人就被绿芒从中斩开。
“先回院子!”
..........
“吼!”
两人身形迅捷,一路且战且走,眼见就要到得沈家别院门口。
槐青却抢先跑了出来,调转狐狸头,蓦地朝着一名邪祟九品、约莫是中年妇人模样的怨灵嘶吼出声!
狐啸尖锐,双尾虚影霎时从她身后显现!
岂料这当初对那八品紫蝶,都能具备震慑之意的血脉力量,对于那九品.怨灵,却是半点威慑力也没有。
透过阴瞳,沈柯就见更多平素都在百事巷栖身、彼此相安的诸多怨灵,再度朝小狐女扑去。
“叱!”
绿光剑如飞花,霎时将扑上来的怨灵斩杀一空。
顾及邻里之谊,沈柯原本还于心不忍。但在见到那只平时均在丧葬行屋顶,吸食怨气壮大自身的寒鸦,忽地洞穿了一名耄耋老翁的头颅。
老翁吃痛,蓦地伸手将寒鸦从肩头抓了下来。
照着脖子,一口咬了下去!
“乱了,都乱了!”
亲眼见到周遭的邪祟,均都开始自相残杀。沈柯目光一冷:“那诡秘红灯笼,是想借助其内的富盛死气,对一众邪祟造成压力...进而驱使它们互相撕咬,最终沦为煞鬼!”
言罢,从身形行将崩溃、满眼血红的寒鸦身上抓来一抹霍乱怨气;拆分成两道,渡入剑蛊和百夫长体内:“凡周边五巷,但凡陷入自相残杀的邪祟,均可伏杀!”
被施展了躲春术的封魂和剑蛊得令,如风一般掠将出去。
“叱!”
绿芒暴涨,一名面目狰狞的怨灵随之扑倒!
封魂去势如箭,一戟扫开身周怨灵,将被剑蛊斩杀的怨灵抛入口中。
咬鬼术开启:“咔哧,咔哧!”
槐青和陆红鱼缘着阴瞳术的加持,小狐女爪出如风,撕碎了扑将上来的两只九品.怨灵;陆夫子则是念起了张衡老哥的《西京赋》:“禁御不若,已知神奸。”
“魑魅魍魉,莫能逢旃!”
文气肆虐,但凡身周五丈以内的邪祟,均被绞杀一空!
三人随之进门,沈柯迅速别上插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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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师有些困乏,去歇下了。”
百事巷,沈家别院。
陆红鱼回到院中,却是随口招呼了二人一声,便即进了自己的屋子。
“难不成,师公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鬼?”
“她打小修习文气,邪祟也不过是由怨气滋生,你师公怎地会没见过?”沈柯苦笑一声,她不单见过,还见过许多比鬼还可怕的人。
“那她前晚还和夫子熬到天亮呢,今日怎地睡这么早?”
“她只是累了。”
交代了槐青几句,沈柯却没回屋,继续在大槐树下坐定下来。
刨除她那太原学政的虚名,实际上,陆红鱼也不过是名十八九岁的少女。沈柯经历过这样的年纪,所以他大致能猜到陆红鱼现在的心境:
心怀憧憬,出了燕京,一心想要匡正古板教条的太原学风。
同时也借助太原这样的人口重镇,查探乾安帝新政的可行性:毕竟大幽新帝新政,是为了扭转虚浮夸饰的仕族文风,让古板老旧的科举制度焕发生机。
然而考察一年有余,却是无甚进展。
其次,便是她长久以来,掩藏心底的秘密。
同样暗中调查了近十年,依旧一无所获。
十八、九岁,正是每个人心气最盛的时候;加之她的修为,又处在这儒家七品.书生意气、最为特殊的阶段;这个时期的心性,合当一往无前。
现实却是所有难题搅混在一起,举步维艰。
看不到头!
简而言之,便是花费太多心力去聆听世界;却忘了要留时间,取悦自己。
诸多因素裹挟之下,自然会令她心生烦闷,郁结无比。
“夫子,学生虽然未曾触摸到书生意气境界,却也听过许多道理。”
到得半夜,耳房油灯依旧摇曳,见陆红鱼搂着膝盖,靠坐在窗旁。沈柯便也搬了一张椅子,靠墙坐定:“但是我们这个年纪,免不得会被许多事情,推着往前走上一段。”
“这一段,能够少数人一飞冲天,而大多数...则会跌入谷底。”
“关键在于如何削减身上的负累,轻装简行…”
语调温和,少女依稀动了下身子。
却是最终,还是倔强着不肯应声。
..........
约莫丑时四刻,剑蛊和封魂次第回来。
沈柯这才从耳房墙根处起身,领着厌胜木偶回了正屋。拿眼一看,封魂的修为,却又有了长足的进步:只见他浑身煞气,结成一层如霜一般的“白毛”。
且这白毛,比当初那凶神巨兔还要凝实!
邪祟七品,是为白衣!
和九品怨灵,能够借助死亡怨气、蛊惑人心不同;八品灰衣,能够将自身的死亡场景,结成鬼瘴,一旦生魂误入,就会触发鬼打墙的怨气场景,难以脱身。
到得七品,却能将自己吞噬的鬼物...构筑成多重场景,俗称怨气鬼蜮!
至于邪祟本身,最为显著的特征则是:
灵肉共生,可化山魈!
即将吸收而来的煞气,衍化为自身灵肉,强行将五行法则撕出一道破口,继续获得成长空间!
如今看来,这已经步入七品中期.白衣境界的封魂;若是再去吞噬几个像凶神巨兔一般的邪祟,就能结出肉身,不用再像先前那般惧怕日光。
“也不知到那时候,能否彻底弥合他在战场、被人割喉的心理创伤,开口说话?”
引来香火之力,帮百夫长捋了一番煞气。
才又将之收到乾坤袋中。
沈柯依稀觉得:若是这场由死气灯笼引发的混乱,能和先前那太岁出巡一般盘桓半月,说不得这百事巷周边的邪祟在互相吞噬之后,怕是会衍生出八品.灰衣,甚至七品.白衣一般的存在!
“由此看来,得作更多准备!”
念头疾转间,沈柯凝神去看脑海中的人相:
见着杀猪刀上的铁锈,在这一个多月里,落了不少到那黄纸上。便取出一些,放到剑蛊身前:“既然你打小是被剑气温养,说不定会喜欢此物,吃吧。”
“嗡嗡~”
几乎才看到青年手心的铁锈,剑蛊便欢欣鼓舞着绕着青年的手掌翻飞不息;却担心他脑海中那锈蚀尖刀,突然发难。
直到听得沈柯允许,才忙不迭着疾冲下来。
“咯嘣~咯嘣!”
咀嚼声粗粝,竟是比那动用咬鬼术吞噬邪祟之际的封魂,还要瘆人数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