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大考?”
缘着儒家八品.不忘生境界的加持,沈柯随眼一扫,便记下了红芒中的字迹。
同时暗自奇怪:
此番试题,竟是用了蒲翁《考城隍》里的桥段;而且这第一试,更照搬了《考城隍》里的考题!
【一人两人,有心无心。】
这群遮住冀宁道乾坤之人,究竟想做什么?!
“没猜错的话,这发布考题之人,多半就是那群搅动地气之人...因为寻常人,断然不会知道丙戌号城隍法身,是在白莲妖变初期崩溃的事情!”
“夫子,你怎地出来了?”
黄家东墙处新建出来的耳房门口,黄昊刚打算进门,便察觉到身前多了个人。出于百事巷之人的警觉,他便下意识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闻到来人身上的槐花清香,才又抬起头来。
“哈哈,夏夜燥热,无心睡眠...为师便过来看看你的住处。”
知道黄昊自从被如今的掌柜.黄景山逐出扎纸店后,黄家便托工匠替他盖了这间耳房。除了每日定点投送吃食之外,就连父母,也不与他接触。
沈柯想到此处,揉了揉男童脑袋。
见他满脸惊喜,便笑问道:“怎地,不请为师进去坐坐?”
“好好...我去烧水给夫子烹茶。”
“茶就不必了,为师只想看看你屋子里还缺些什么,改日让你齐伯帮忙采买一些回来。”聊了一会,暂时压下城隍大考带来的冲击,沈柯移步跟随黄昊进屋。
十平左右的小屋,却除了一个火灶。
烧水茶壶以及床铺之外,便没有更多家什。
沈柯转了一圈:“床小了些,没有书桌,还有东面缺了一扇通往沈家别院的门...这样吧,为师回去就给齐叔写张清单,让他帮忙置备齐整。”
“夫子!”
黄昊听了,又带着哭腔抱拳一拜。
青年却只是拍了拍他肩膀,逗乐道:“别泄气,咱们可是要学神仙方术的人呢,些微困境不算事儿。”
“哈哈。”
被他一逗,男童果然笑出了鼻涕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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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端午过去第六日,沈家别院被人撞开。
却是闫柏辰怒气冲冲着走进院来:“好个闫大憨,越来越过分...那劳什子黑金巷,小爷是一刻钟也待不下去了!”
骂完之后,一屁股坐到沈柯身旁。
他身后跟来的闫府管家,则拎了大包小包的吃穿用度。
大槐树下刻着木偶的青年,却是暗自偷笑。
没听到回答,财神爷神情古怪着回过头来:“那个...夫子,难不成闫大憨那从二十息,延长到两百息的法子,是你教的?”
“他要问我,我也没法子。”
想起到闫家赴宴那晚,估摸着陆红鱼最近就得离开;沈柯便同闫行虎附耳说了几句,接着借口离开的事情,青年面色略显尴尬。
“还真是你...”
闫二公子听他承认,孤疑着抬起头来:“夫子你不是经常教育我和齐师兄,要经商有术,“诚”字当先么?”
“这些话适合齐晋,却不适合你。”
想了想,沈柯才又开口道:“商道如水,远非一个是非对错能说清楚...我和你阿爹又没不死不休的仇隙,能赚你的钱,自然也能赚他的。”
却是转了一圈,再次回到教学上来。
“如此说来,只要我给钱...夫子还有解决办法?”
“得看是什么事。”
“不说别的,就闫大憨扰民这件事?”
“这事不难。”沈柯见他心思活络,没再揪着自己帮闫行虎之事不放,便笑言道:“这样吧,先前只是你一个给他喊加油,他就有些抹不开面子。”
“以后的话,你可以叫上几个仆从,隔着墙一起喊“加油”...”
“噗,哈哈哈~”
又得一个妙法的闫柏辰,瞬间忘记了之前的不快。
不记私仇,典型的经商奇才!
..........
“今儿的朱雀七宿算法,又令为师惊艳!”
又一日的教学过后,傍晚时分,沈柯起身送黄昊回了黄家耳房。
太原府上空,【考】字灯笼只剩下三成。
持续的时间,却是和之前发生的太岁出巡,时日相当。
有了闫柏辰做伴,槐青便将报丧鸟招下树来,凑在藤桌一旁逗趣。沈柯乐得清闲,索性扯了一把椅子坐到篱笆处的花木旁,认真回想最近三个月发生的怪事。
“眼下看来,最近太原府发生的怪事,大致可以拆分为三条线索。”
“首当其冲的,便是这忽如其来的城隍大考!”
“第二条线索,是太岁出巡时,凶神巨兔掉落的【山】字令牌...此物,应该和闫老哥所说的“有人赶山”,以及太原大狱上空的怨魂山市有关!”
喝了一口茶水,沈柯继续道:“第三条线索,则是白莲妖变!”
想到此处,他右手一翻,从乾坤内掏出一张画皮。
寥寥几笔,写下这三个事件。
接着勾勾画画,将一些小事,和这三个事件勾连起来:
太岁出巡和【考】字灯笼,被划入城隍大考。
而太原大狱上空的众多怨魂,以及凶神巨兔体内掉落的令牌,则被划入【山市】当中。
初略一看,二者便有混淆之处。
唯独白莲妖变的信息,依旧少得可怜!
除了勉强将那诡谲难明的叫春使加入其中,便再没有什么有用信息......
“白莲妖变,分明波及大幽百万生灵,线索却是少得可怜,当真奇怪?!”盯着网状图看了半晌,沈柯一双笑眼,依旧落在白莲妖变之上。
“不过此番变故,结果已明:”
“便是白莲教众蛊惑万民,催生妖莲,使得上古大妖扰乱人间...如此的话,再去计较这事情的真伪已经没有意义。”
念头闪过,沈柯的目标却是准建清晰起来:“最重要的,则是要查清当初诱发白莲妖变之人,究竟想做什么?!”
心思明朗之后,梳理问题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若是把白莲妖变,看作一切诡秘事件的开头。”
“那最近三个月内,冀宁道境内发生的太岁出巡,以及【考】字灯笼,便是那群人用来扰乱大幽的阴谋。”
壶中茶水喝干,沈柯续上新茶。
“而这次接踵而来的城隍大考,则是他邀世人入局的阳谋!”
“......”
沉默良久,篱笆旁坐着的青年站起身来。
瞟了一眼沈家别院内,端坐在桌前的两名小童;接着回头看向三岔口处的扎纸店、棺材铺...越过百事巷与边军巷,仿佛看到了一里之外、杂务巷处不停忙碌的齐家三口。
最终目光穿透黑夜,看向十里开外的文士巷...
“从夺寿中存活下来之后,沈某只想在这乱世里拥有自保之力,安稳过完此生。”
“然而游学归来,潜入浮生道。”
“加之眼下因为黄昊,阴差阳错接触到城隍大考...却是有了想要保护之人!”
“所谓阳谋,不过是那群霍乱大幽之人,笃定世人猜不到他们的目的。”沈柯笑眼凝起,依稀听到了闫柏辰和槐青暗中商量,想要作弄他的事情。
抬手一抓,便将丢过来一枚杏子抓在手中:“而对付阳谋最好的办法,便是起身入局。”
“既然如此,那等吴天养再来,我便领了那仵作差事!”
..........
太原府,文士巷。
稍微一算,陆红鱼已经从沈家别院回来五六日了。
这几天里,她将自己撰写的《太原学风整饬疏议》交给首阳书院院长.廖如渊,准备印发给一众夫子,学生研习。不料才接到文书,书院就炸翻了锅。
一众学院夫子,更是因为文书中“求知笃行”,“事必躬亲”的论调掰扯了三天三夜。
说什么“劳心劳体,有辱斯文”。
“既是书生,何必当牛做马”。
更是将那“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终极杀手锏,也搬了出来...直辨得陆红鱼口干舌燥,指着那群酸腐夫子大骂“食古不化的丈育”。
只得摆事实,讲道理。
将孔圣人箪食壶浆,坐牛车周游列国的往事又讲了无数遍。
这一日,又是和府学一众夫子驳斥到傍晚,才从书院赶了回来。
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坐在窗台上揉着自己的脚丫,看着灯笼陆续减少的阳首山天色。
说也奇怪,自从那日她醉酒后,被那青年摸了脚丫。
却是才从沈家别院出来,苦闷便削减了九成。
等她又和这群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院臭老九驳斥了一回,更是没了先前那等心气郁结的古怪心思。
揉了一回因为塞了竹板,有些酸痛的后脚跟。
因为听从沈柯建议,将脑后的戏缢红绳换作了普通红绳的陆红鱼想起那一晚自己在迷糊之中,被人抱回屋子,又擦了面颊脖颈,手心手背的事情。
霎时间,俏脸又燥热起来。
“好你个惫赖劣徒,可莫让为师抓住把柄。”
啐了一口后,陆红鱼一双丹凤眼里,满是叛逆气息:“一旦抓住了,肯定让...梁叔给你好看!”
然而想起自己抱着膝盖,靠在窗旁生闷气之余,青年温和的劝慰声。
一颗芳心,却又腾起不少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