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五十度蓝

世界顶级音乐节中，应用实景舞台的著名品牌不在少数，蜚声国际的比利时明日世界电子音乐节，每年都会根据主题构建一片蔚为壮观的锐舞天地——2015年的主题是“梅洛蒂亚的秘密王国”，于是舞台就被设计成了融合古罗马式、哥特式，甚至是蒸汽朋克式的皇城古堡。2016年的主题是“生命灵药”，所以舞台也随之改变，幻化成只有在J·R·R·托尔金著作里才能看到的精灵之森。

电子音乐节的艺人阵容同质化严重，能够担负起头牌嘉宾重任的艺人，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十几个人。因此，像ID&T这样的演出公司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在舞美效果方面推陈出新，力求每一届音乐节，都能在音乐内容趋同的情况下，给参与者带来截然不同的活动体验。

另一方面，近年来，随着科技的不断进步，完全使用屏幕矩阵来营造光影效果的演唱会和音乐场馆也越来越多，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在这个时空还没有立项建造的奇幻魔球Las Vegas Sphere。可以容纳两万人的场馆内，没有一寸实际搭建的布景。面积87.5万平方英尺的世界最大球形建筑内部，是16万平方英尺的16K分辨率环绕式LED屏幕，另外，球体的外部还有整整58万平方英尺的LED显示屏空间，可以把这座巨型场馆，于顷刻间涂抹成人类能够想象到的任何图案、任何颜色。

当《Where the Streets Have No Name》的前奏响起，U2乐队将两万名观众带入无边无际的西部荒野中时，人类的现场娱乐体验，就此揭开了新的篇章。

两种实现视觉奇观的方式，都有其不可替代的优势，也都有开拓者在不断探索。

那么，为什么不把实景舞台跟巨幕舞台结合在一起，让它们同时发挥效用，同时闪耀呢？

这便是韩易签下千万美元支票，将艾丝-德夫林与西蒙-卡罗尔的艺术狂想带进现实的初衷。

Mad City颁奖典礼式的艺人阵容世所罕见，而为了搭配这些轻易不会在演出现场露面的音乐巨星，他们身后的舞台，也必须是万里挑一的震撼布景才行。

而开场三十五分钟后，在卡座区看到眼前这幅壮丽图景的韩易知道，他成功了。

中央舞台的两侧，是纯正的美式街景，左侧是康普顿，右侧是布朗克斯，虽然刻画的都是在北美大陆上司空见惯的低矮民居与街头商铺，但匠心独具的艾丝-德夫林还是为这两个部分雕刻出了泾渭分明的建筑美感与人文特质。

左侧的康普顿是一片浅色墙身，赭红色屋檐，加州风格浓郁的单层建筑。墙面上随处涂鸦着洛杉矶的城市图标、2Pac的半身像、圣母玛利亚居中的墨西哥国旗，还有血帮与瘸帮的手势和口号。独栋住宅间，点缀着三四间像是正在开门营业的店铺，挂有黄色“La Michoacana”店招的墨西哥杂货铺，店门口画着Dr.Dre、Snoop Dogg和肯德里克-拉马尔等西海岸说唱歌手肖像的“枢纽城市汽车维修中心”，以及橱窗前贴满九十年代艳俗海报的“康普顿美容美发沙龙”……在避开大型连锁商业品牌的前提下，艾丝-德夫林精准抓住了康普顿社区混乱无比却生机盎然的神髓。

至于右侧的布朗克斯，则像是另一个迥异的世界，狭窄肮脏的公交站台、褪色不锈钢外壳包裹的地铁站入口、红砖堆砌的三层小楼上，贴着各个品牌的手机图标，最右侧用红色加粗的大字写了一句“维修请上二楼”，寥寥几笔，就勾勒出纽约东岸百年不变的忙碌景象。再往后一些，单调呆板，统一棕红色石砖外墙的公共住房项目鳞次栉比，与高处复刻的曼哈顿天际线十分有机地融合在了一起。

东西海岸两大都会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视觉元素，就这样出现在了同一方舞台上。

而二者之间，仅隔了一条大道而已。

一条由LED屏幕矩阵构成的大道。

受时代囿限，Mad City的视觉团队没办法像拉斯维加斯球体馆那样，启用16K分辨率的屏幕，毕竟这一技术还要再等三年才有商用产品出现。不过，退而求其次，8K UHD的超高清矩阵还是可以实现的。虽然面积只有Las Vegas Sphere的八分之一，但2万平方英尺的半弧形LED巨幕，哪怕漆黑一片，也称得上是一幅壮丽的人造奇景。

更别说现在了。

现在，390块单体屏幕巧妙拼接在一起，共同勾勒出一个场景——画面悄然切入，从废弃的仓库内开始，缓缓拉远，逐渐展现出一条宽广的街道，好像是洛杉矶的日落大道，又似乎融入了纽约第五大道的壮丽景象。道路上的沥青裂缝，往来的行人，叫卖的食品车，一切都以超高分辨率呈现，如若是真实世界再现。

如果没有两侧的建筑物，鲜少有人能够察觉到，这竟然是视觉艺术总监安卓-琼斯将纽约和洛杉矶的街道形状融于一处，用Motionbuilder制成的VFX。安卓-琼斯的团队分别在这两个城市最具代表性的大道上拍摄了长达数小时的街景素材，随后将它们巧妙融合，呈现出这一奇妙作品。

左侧是日落大道熙攘喧闹的酒吧，右侧是第五大道高耸冷峻的摩天大楼，中间的街道一直延伸，直至出现在麦迪逊-比尔与机关枪凯利脚下的地屏上，使他们仿佛真正置身于这座光怪陆离的拼图城市之中。

十分凑巧的是，巨幕里的虚拟都市，也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但在麦迪逊唱到“如此复杂，又如此美妙”这一段落时，乌云迅速散去，飘落到画面上的水珠也霎时间消失无踪。

是的，在黄昏的第一缕阳光，柔和地穿过萦绕在拉斯维加斯上空的积雨云的同时，屏幕里的城市也迎来了属于它的第一次雨过天晴。

夕阳的辉光撒在舞台上，为左右两侧的康普顿与布朗克斯抹上了一层圣洁的金箔，巨幕里的城市亦与自然的杰作完美共振，沐浴在重生的金色光华里。

“This is insane！”

“Oh my fucking god，wow！”

“How"s this possible？”

舞池里的惊叹声此起彼伏，最终汇聚成一条汹涌沸腾的雀跃之河，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情绪潮汐。

人类的快乐，有时候就是这样简单，我们可以为了学校比赛时的一次人浪高声尖叫，也可以为了演唱会上出现在Kiss Cam里互相亲吻的银发夫妻而感动不已，更可以为了某只闯入绿茵场上叼走皮球的小狗振臂欢呼。

既然这些质朴平凡的细节都能够打动我们，那么，这种近乎于神迹的场面，又怎会不让人动容呢？

起初，麦迪逊-比尔搞不清楚这些躁动究竟是因何而起。她强忍好奇，直到完成了自己的唱段之后，才飞快地回过头瞄了一眼。

这下，就连她的眼眸里，也都盛满了光亮。

“这是你……我们，特意计划好的吗？”奥里-布利斯坦将眼神从监视器上移开，凑近坐在VJ台前的安卓-琼斯，把对讲机压在胸口，悄声问道。

“这东西……怎么计划？”安卓-琼斯有些无奈地咧咧嘴，抬手指向天际的暖阳。

“我知道。”奥里不以为意地笑笑，“但这确实是一个非常惊人的巧合。”

“是啊。”安卓深吸一口气，“做了这么多年火人节，我感觉甚至没有哪次烧雕塑的场景能比得上这个……虽然同样壮观，但那是人造的，这是，这是……”

“上帝给的。”奥里精辟总结。

“Yeah。”安卓点头赞同。

“这只能说明，我们的麦蒂，是一个受到眷顾的姑娘。”

如此感慨了一句之后，奥里-布利斯坦再次举起对讲机，按下通话键。

“麦蒂、科尔森，看起来整个世界都在围绕着你们旋转……好好享受这一刻吧。”

“Second verse，2、3、4……”

听到奥里颇具诗意的鼓励，麦迪逊-比尔不禁转头看向身边的机关枪凯利，从后者微微耸起的肩头，和既惊又喜的笑容里，她读到了与自己相同的情绪。

两个年轻的音乐人，还没有体验过如此单纯却又如此炽热的现场。

就连上帝都在帮忙的现场。

“没有理由，

我挚爱这份痛苦。

我爱你呼吸的频率，

像麻醉剂般将我融化。

我们总在极乐的巅峰，

总是保持特立独行……”

一切都是如此完美，阳光初绽时，这首情歌也进入到了在麦迪逊看来最曼妙的环节。

“是的，我疯了，

但伱不也是如此吗？

让我在脑海里描绘这样一幅图景——

厨房边的沙发上，

除了高跟鞋外，你未着寸缕。

把宗教的束缚抛在脑后，

眼里只有你这个可爱的小妖精。

我是回荡在你脑海里的声音，

不断告诉你，去认真聆听我正在对你呢喃的那些情话，

而你，这样回应我……”

其实麦迪逊一点也不喜欢机关枪凯利的歌词，过去发行的不喜欢，这次合作的这首也不喜欢。空泛、矫情，毫无深刻的洞见。但唯有这第二段主歌，直击她的心弦。

第一次在录音室里听到这一段说唱，陷在沙发里的麦迪逊-比尔只能把帽檐压到最低，才能掩盖她双颊上飞起的异样潮红。

因为实在是太有画面感了。

在麦蒂的想象中，这个厨房，就是斯特拉黛拉路864号的开放式厨房。沙发，是紧邻厨房的休息区里的那几张。时间或许是深夜，或许是清晨，反正得是一个四下无人的僻静时段，她与韩易在轻柔R&B音乐的伴奏下耳鬓厮磨，他穿着一件已经被她用牙齿咬开纽扣的丝绸睡衣，而她……

就像歌词里描述的那样。

Nothing but her heels on。

“我想永世拥有你，

即使在我们分开的时候。

身上的伤疤，

意味着你能陪伴我到任何地方……”

不用懂音乐，甚至连歌词都不用听明白，任何人都可以从麦迪逊此刻的嗓音里，读出饱含情欲的炙热甜腻，如同圣诞夜火炉旁慢慢融化的棉花糖。双鱼座很擅长凭借自己的想象力构建剧情，而此刻在麦迪逊-比尔脑海中上演的，恰是一部《Fifty Shades of Blue》。

每一度，都是靛蓝的性张力。

“我们相爱的方式，独一无二。

我们相拥的热力，让我颤抖不已。

不需要他人理解，

只需要你和我。

因为我们只活在，

床笫之间……”

麦迪逊的目光在卡座区前睃巡，轻而易举地便捕捉到了韩易倚在栏杆边，向她望来，认真聆听的身影。她眼角的细纹泛得更深，声线在已经足够绵密的基础上，变得更加柔软。

他喜欢我的表演吗？

他是否也在想着我想的东西呢？

他会不会也……

What the fuck？！

忽然，麦蒂眸子里原本不停冒出的粉色气泡，被赤红色的警戒灯所代替。

因为，她注意到，一位胸贴与丁字裤打底，外面随意套着一件金属吊坠制成的镂空短裙，基本上相当于什么都没穿的惹火女郎，朝韩易走了过去。

That bitch……

她要干什么？

手往哪儿放呢？？

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