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应端起面前的煮茶,耐着不适强喝了下去,没办法,口太干,要醒酒。
“这个时代的茶,还真叫哥难以享受!”
陶应暗暗下定决心,等回了泰山郡,有机会他亲自炒点清茶,像大汉这样的煮茶,不但胃遭罪,还浪费材料。
“也没啥大事,一来叫重光去为师府认认门;二来,想听听重光对眼下大汉时局的看法。”
毕竟已默认陶应为自己的弟子,陶应到了家门口,于情于理,孔融都会邀请陶应到家里去的。
听明孔融来意,陶应暗暗撇撇嘴,心中对孔融一阵腹诽。
“认门还是下次吧,虽说你这个便宜老师是‘捡’来的,但也是老师,头一回登门,若敢空手去,还不被师娘扫地出门?”
两世为人的陶应,起码的礼节还是懂的,不管如何,作为客人,第一次登人家的门,不能空手去。
如今孔融向他发出邀请,毫无准备的陶应,自然是不会惹闲话的。
“呵呵,重光,你可不知道,我这里的酒,与文举兄府上的酒相比,简直如泔水呀!”
陈逸的话很直白,就是告诉陶应,“得意门生”上门,孔融定会设宴招待,让陶应准备好肝。
“就我这身板,眼下真无福享受‘孔府佳酿’,还是等我下回准备好,再登孔师府上品尝吧。”
即便陈逸不提醒,陶应也清楚这些礼节性的套路。
当然,陶应拒绝孔融的邀请,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他不愿在鲁县久留。
“哥又不是跑来鲁县做客、游玩的,泰山郡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哥回去做决定呢。”
陶应始终提醒自己,绝不能效“刘大耳朵”为了一个孙尚香,醉生梦死东吴,乐不思蜀。
这不是陶应比刘备更睿智,而是陶应觉得自己没有效仿刘备的资本。
眼看徐州、青州黄巾又要大爆发;张纯、张举、丘力居要祸乱四州,他陶应还没做好准备呢。
“心细如尘!”
陶应借回应陈逸的打趣,委婉地拒绝了孔融的邀请,这让不动声色观察陶应的蔡邕暗赞不已。
“颖悟绝伦!”
聪明如孔融,当然听明白了陶应“准备好”的意思,他的邀请虽然被间接拒绝,但孔融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更满意陶应了。
……
“当下的大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陶应站起身,开始回应孔融的第二个来意。
“来年的大汉,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陶应目光一一从三人脸上掠过,一脸的无奈、悲怆与愤懑。
“重光,你为何说来年这般动荡?”
听到前者,孔融、陈逸稍有难堪,听到后者,三人脸色皆变。
“是否有些危言耸听?”
陶应嗤笑一声,他也想这是耸人听闻,胡言乱语,可事实就是如此。
“平原人襄楷善天文阴阳之术,陈相与其熟识,你二人前番做客冀州刺史王芬府上,其言:‘天象显示不利于宦官,黄门、常侍这回真的要被灭族了。’”
“如今你等谋废天子刘宏,欲立合肥侯为帝失败,王芬畏惧自杀,你还相信襄楷曾经说的话吗?”
陶应目光炯炯地瞅着陈逸,向他问及襄楷、王芬之事。
“你听何人所说?”
闻言,脸色巨变的陈逸,从座蹦起,惊骇地望着陶应。
合谋废帝之事,除了王芬、许攸、襄楷、周旌,还有曾经联络遭拒的曹操,没有响应的平原名士陶丘洪、华歆,就再没其他人知晓了。
“什么?”
孔融一脸骇然,猛地起身,目光死死盯着陈逸,想看看陶应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是如何知晓的?”
回过神的陈逸,一双无神的眸子看着陶应,语音淡淡地问了一句。
“逸明白了!”
陈逸又释然了,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做了,王芬也自杀了,知情人还有许多,被更多的人知晓,又有什么稀奇。
“襄楷之言,当然不可信,否则,谋划得好好的,怎会到了后面,功败垂成?”
随着陈逸话落,孔融长叹一声。
“平举啊,糊涂啊,这废立皇帝之事,是天下间最不祥的。”
孔融摇摇头,真看不出,像陈逸这般的文弱书生,竟然也会干出废立之事。
对孔融的话,陶应不以为然。
“古人有云:‘善言天者,必有验于人。’我对襄楷所言很是赞同。”
“若应没有看错,明年四月,帝星必陨落,宦官被诛,汉庭将动乱不止,杀戮不断,宫闱混乱,天下从此群雄并起割据,九州混战不息,生民百无余一!”
这回莫说孔融、蔡邕惊恐,就是陈逸也一脸的不敢置信。
“若真如此,王文祖就白死了!”
只要王芬赖在冀州苟延残喘半年,灵帝死了,也就无须再行废立之事了。
“他可是个治理地方的能臣,可惜了!”
陈逸替王芬惋惜的同时,又庆幸自己没有步他的后尘。
前几天接到王芬的遗书,陈逸差点就要效仿王芬,给他做伴去了。
“你知道,曹孟德为何会拒绝你们吗?”
陶应冷笑一声,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关键是王芬、陈逸这帮人太不靠谱,太想当然了。
“难道不是担心不成功,会连累三族吗?”
陶应笑笑,不置可否,目光又望向孔融,想听听孔融如何看。
“谋废皇帝,从古至今,也只有霍光、伊尹两人成功了,但他们去世后的下场很不好。曹孟德忠于汉室,自然不会涉足这种废立之举。”
陶应点点头,孔融看得比陈逸要清晰和深远,但在这件事上,孔融也没有看清曹操这个议郎。
“你们之所以功败垂成,天子止行,正是曹孟德出首告发所致。”
“曹孟德见王芬和你们鬼迷心窍,已劝不住,而你们又欲拉他上战车,若事败,天子追究,岂不祸及自身?”
“于是,曹孟德私语太史官,适时进言:‘当有阴谋,不宜北行。’由此,天子止行,返回洛阳,敕命王芬罢兵,而王芬惊惧,自杀身亡。”
陈逸惊得“噔噔噔”连退数步,一脸的不可思议,若这是真的,这王芬死的不冤,是他识人的能力太差了,曹操隐藏地也太深了。
“孟德兄,莫要怪哥给你抹黑!”
反正曹操的脸白,陶应也不怕给他脸上抹点黑,有打击潜在对手的机会,陶应就绝不会手软。
对陶应来说,这也是一种成就,至少可以让曹操未来身边少几个人。
“陈相,还是华歆华子鱼比你们聪明啊!”
陶应看着陈逸,一脸的同情与感叹。
“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孔融望着陈逸这个鲁国相,缓缓摇头。
“你可知那华歆为何与陶丘洪未参与谋事?”
孔融也赞同陶应对陈逸的评价,他更想知道陶应对华歆了解多少。
“陶丘洪本已同意王芬所请,准备赴行,被华子鱼制止了。”
“华子鱼劝陶丘洪说:‘王芬性格疏忽,而且不擅长领兵作战,这件事一定不会成功,而且还将会牵连家族妻儿,你千万不要去!’”
“所以,陶丘洪听了华子鱼之劝,保住了性命。”
陈逸失魂落魄地回到座位,端起已无温度的茶杯,一饮而尽。
许是一杯凉茶落肚,陈逸终于清醒了,自嘲地笑笑,一脸的落寞。
“孔师与陈相皆是当世不可多得的大才,若明年天下大乱,希望二位能助应一臂之力,拱卫青、徐二州,庇护地方生民,为九州百姓提供一方净土!”
拐弯抹角的说了这般多,陶应终于图穷匕首见,一脸笑嘻嘻地望向孔融与陈逸。
至于蔡邕,在南城时,基本就被陶应搞定了。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陈逸与孔融相视一眼,心中了然陶应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