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上东门外。
昨日洛阳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陈雪未融,今日天际又是乌云密密层层,从半空中压下,宛如天倾。
上东门护城河外,刀枪林立,旌旗猎猎,鼓角争鸣之声连绵不绝。
一支新募的五千汉军,在各色迎风招展的旌旗下,结成严整的队列,在瑟瑟寒风中整装待发。
年逾五旬的讨虏校尉盖勋,目光越过身前的新任幽州牧、宗正刘虞,望向着一身银色甲胄、骑一匹红色战马、手持一柄长铁枪的破虏校尉、原北军中侯邹靖,暗暗点头。
“伯安,此番前往幽州,定能旗开得胜,扫灭叛逆。”
盖勋与刘虞比较熟,今日他是专门到城外来为北上幽州的刘虞送行的。
“元固将军说得不错,宗正早年出任幽州刺史时,便政绩卓著,颇有名望,此番再为幽州牧,定能不费吹灰之力,诛灭张纯、张举等叛逆。”
路遇盖勋出城为刘虞送行,虎贲中郎将、西园军中军校尉袁绍也跟了出来。
“虞正忐忑前途艰难,今得元固、本初二位将军吉言,虞心下顿安不少!”
刘虞朝盖勋、袁绍分别拱手感谢其壮行之情。
“虞此番前往幽州,不知何年方能返京师,如今天子励精图治,二位将军又深得天子信任,虞望二位将军能尽心竭力辅佐天子,重振汉室。”
刘虞盯着眼前的盖勋、袁绍,想到一副病恹恹的刘宏,脸上露出一丝担忧。
既担心刘宏时日无多,又担心汉室江山颓倾。
“陛下聪明绝世,只是被左右宠信的宦官蒙蔽,若我们合力清除这些奸佞阉宦,尔后表举清廉能干之人,从此汉室必兴旺矣!”
一想到被灵帝宠信的赵忠、张让、蹇硕等宦官,盖勋脸上满是怒色。
“元固将军高见,绍愿为铲除阉宦尽一份力。”
宦官集团是士族的公敌,袁氏是士族集团的领袖,袁绍当然希望将宦官铲除,夺取朝堂控制权。
“虞亦有元固之心,怎奈势单力薄,无能为力;今元固与本初有此意,虞定与二位同谋。”
刘虞早就看不惯宦官弄权了,盖勋一提议,袁绍一赞同,他自然是一拍即合。
……
“本初将军,以我们三人力量,能否尽除阉宦?”
望着已远去的刘虞大军,踌躇满志的盖勋问了袁绍一句。
“恐怕有些不稳妥,还得再从朝外拉一个外援。”
原本寄望于大将军何进能对付宦官,但灵帝本就防着何氏,何进也不敢冒头,袁绍将心思转到了朝外。
“或许,可以拉前将军董卓来蹚这池浑水!”
————
兖州。牟县。
视察了矿场,左有尹礼这个牟县令陪同,右有已是一身甲胄、威风凛凛的颜良这个“灵官”护卫,陶应来到牟县城外一处四面环山处。
“山势陡峭,易守难攻,是处绝佳之地。”
陶应一边打量周边地形地貌,一边暗暗为尹礼的眼光点赞。
此处是尹礼按照陶应要求选的一处隐秘之地,将作为陶应的炼钢基地和兵甲制造基地。
“主公,工匠们依照主公的指点,总共建造了二十口冶炼精铁的高炉。”
在建造锅炉的这段日子,尹礼几乎没日没夜地盯在这里,可以说对基地的一草一木都了若指掌。
“嗯,不错!”
环视了一眼整齐划一、规制几乎无二的二十口锅炉,陶应满意地点点头。
“哥又完成了一项穿越秦汉、三国、隋唐人士的‘签到任务’!”
没办法,穿越到盛世忙“种田”的人都知道搞钢铁革命,如陶应这般,来到汉末三国这样的乱世,为了保住小命,就更绕不过这个“坎”了。
“古人的智慧,果然不可小觑!”
瞅着新建的锅炉,陶应能从中看出,这里面既有自己提供的后世方法,也融合了这个时代工匠自己的一些经验,真正诠释了何为古今融合。
当然,这种融合,显然要比陶应这个二把刀提供的方法更为科学、严谨。
“子卢,新式炼钢炉,必须采用煤炭为燃料,工匠们没有太多用煤炼钢的经验,一定要反复验证,莫要急于求成。”
不是陶应无话找话,而是这个时代炼铁一般都用木炭,这不适合新式锅炉,不适合灌钢技术。
在宋代以前,炼铁不用煤,若忽略尚未发现用煤的好处这一因素外,最大的原因,是煤中含有太多的硫元素。
本来铁矿石中就含有硫,若再将煤炭中的硫混入铁中,炼出的铁就更加脆弱,炼制出来的基本都是废铁。
这一点,古人自然是验证过的。
所以,古人情愿用昂贵的木炭炼铁,也不用煤炭。
“陶府君,用黑石炼出的铁,脆弱易折,尤其不能锻造兵器啊。”
一名冶炼大匠忍不住向陶应发出质疑。
若在秦时,炼铁打造兵刃的大匠,必须将自己的姓名、籍贯刻在兵刃上,若兵刃是劣质产品,是要被按图索骥,杀头抵过的。
“那是因为之前你们并未将铁矿石融为铁水,使矿石中的一种硫物质隐藏其间,故而用煤炭炼出的皆为废铁。”
陶应目光和煦地瞅着向他发出质疑的大匠,很有耐心地解释了一句。
“本守知道,各位师傅皆是经验十足的炼铁前辈,但有一句话要记住,‘活到老,学到老。’”
陶应环视一眼缀在身后的二十多个年龄皆已四旬以上的冶炼工匠,提醒他们,莫要保持沉默。
“大家要向这位师傅学习,心有疑,就人问,这才是成就巨匠的必由之路。”
这些人都是原散布在泰山郡各处的黄巾流寇,因有一技之长,才被选中带到这里,为的就是专门替陶应炼铁、制作兵器。
而能被选为二十口锅炉的带头人,自然又比一般的工匠手艺、威望高明一些。
陶应之所以愿意指点,是将他们当成了自己人。
而且,陶应从后世来,自然比谁都懂工匠的重要性。
“唉,这帮工匠,恐怕是慑于哥的太守身份吧?”
陶应不会怀疑工匠们不懂装懂,他很清楚,这是个阶级等级分明的时代,他们之所以缄口不言,是心有顾忌。
士农工商嘛,作为工匠,不是谁都有勇气敢质疑一个高不可及的二千石太守的。
“我等谨记府君教诲!”
二十多个年龄加起来超过一千岁的工匠,被刚及加冠之龄的陶应“训”了一通,个个面红耳赤,甘之如饴,纷纷跪拜示谢。
“师傅们以后见了本郡守,无须下跪施礼,本郡守不喜这些礼节。”
陶应将众匠一一拉起,又安抚、鼓励了一番,说出了他们期待的灌钢之法。
“要解决铁水中的杂质硫,只要加入适量的石灰石就可以了。”
脱硫之法,对陶应根本就不是秘密,他随口就给众人说了出来。
再说,这可是后世的莱芜、新泰地区,遍地都是煤,若不利用,陶应才是傻子。
陶应一边巡视新建的锅炉,一边给铁匠们搬运后世历代炼钢的原理,一番下来,口干舌燥。
“小人等现在就开炉试试。”
一帮铁匠担心遗漏陶应所讲步骤,立即趁着陶应在,趁热打铁,生火炼铁。
“呃?”
“难道是哥弄错了?”
“不是说新炉开炼前,要搞一番开炉祭祀吗?”
陶应瞅着齐齐上阵、手忙脚乱的铁匠们,眸子里闪过一抹茫然。
“这帮人也太不讲究了,敬畏呢?就不担心没收到‘孝敬’的炉神不高兴,给你玩炸炉!”
一个多时辰后,按照陶应的方法,还真用煤炭炼出了铁水,品质也不错,震惊地一帮打铁半生的铁匠们无以复加。
“陶府君莫非乃祖师重生?”
若陶应允许,已佩服地五体投地的铁匠们,恐怕都要拜他为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