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良催马疾行至于兹落马处,驻足四下环顾,脸上现出一片骇然。
只见在渡桥口左右十数米的河岸边,除了身着黑衣黑甲、体无完肤的一百多玄甲军和十数个百姓尸体外,入目所及,皆是数百死伤的汉军士卒。
除了人的尸体,战马的尸体更是比比皆是,不是头身分离,就是腹部被利刃刨开,内脏拖曳遍地。
尤其十数匹被斩断马腿的战马,躺在地上一边挣扎、抽搐,一边仰天发出阵阵悲鸣。
“太惨烈了!”
围拢上来的玄甲军骑兵,皆默默望着散布无数残肢断体、肠肚外溢、血流成溪的战场,既心悸,又愤怒。
这一方战场,已不能用狼藉不堪来形容了。
大量的血水渗入沙土中,经过一番人踩马踏,已变成血泥;再混杂人马的碎肉、残肢断体在其中,简直似地狱,令人作呕,不忍直视。
“唏律律……”
一声战马的悲鸣,吸引了颜良等玄甲军骑兵的视线。
颜良循声望去,那里正是于兹落马处,一具突兀的尸体进入了颜良的视野。
只见一支铁枪刺入一名玄甲军的胸膛,此人双手紧紧拽着铁枪,脸无惧意,嘴角反泛着一抹笑意。
“笑对敌酋!”
颜良再也忍不住,仰天大吼一声,猩红的眸子望着远去的汉军,射出无尽的杀意。
“杀!”
随着颜良一声怒吼,身后三百玄甲军骑兵皆遥相呼应,同时发出杀气腾腾的吼声。
“杀!”
颜良率先朝退走的汉军追杀而上,三百玄甲军骑兵待颜良一动,亦争先恐后,奋力扬鞭,杀奔而上。
“嘣……”
“啊……”
一声弓弦炸响,两支穿云箭飞射而出,将两名逃窜的汉军步卒钉死在地上。
“噗……”
已跑得有些力竭的汉军步卒,很快被颜良率领的玄甲军骑兵追上,颜良手起刀落,瞬杀十名狂奔的汉军。
“唏律律……”
没有一味杀戮的颜良,快速兜住了汉军步卒后退的道路。
“公孙瓒狗贼,且让你多活一时!”
颜良驻马,瞅了一眼已追不及的汉军骑兵,眸子里一抹恼怒之色一闪而逝。
“哼!”
公孙瓒带着骑兵跑了,但眼下的步卒可跑不了,颜良环视一眼气喘吁吁又惊惧不安的步卒,冷哼一声。
“公孙瓒狗贼已逃,没有骑兵护卫,尔等唯有一死,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颜良像没事人一样,慢悠悠地将手中的大刀插入身边的土地里,又不疾不徐地摘下弓箭,目光不屑地望向眼前的汉军,仿佛他现在不是一个人,而是千军万马包围了汉军一般。
“呃,这……”
公孙瓒此番带出的汉军,除了一千步卒随着公孙越押运辎重粮草北上绎幕,就剩一千骑兵,三千步卒。
如今,不足一千的骑兵跑了,不足三千的步卒都在颜良面前。
颜良一句带有威胁的劝降话,落入惊魂未定的步卒耳中,皆面面相觑,拿不定该选那条路。
“尔等如此磨磨蹭蹭,莫不是想死?”
带队的中郎将孟益死了,骑都尉公孙瓒跑了,副将公孙范也没了影,眼前的步卒简直如“弱鸡”,没有一个能打的,颜良杀人的兴趣早就没了。
当然,也许是受了陶应潜移默化的影响,颜良慢慢变得不再嗜杀。
“跑啊!”
不催促还好,颜良一声冷冰冰的质问,让犹豫不决的汉军瞬间炸了营,有人带头喊了一嗓子,撒腿就跑。
“咻……”
三支利箭带着尖锐的啸声,将三名跑得最快的士卒先后钉死在了地上。
“降者可生!”
三百玄甲军骑兵也猛然发动,在步卒四周来回狂奔呐喊。
“不降者死!”
颜良猛然拔出地上矗立的大刀,犹如庙里面的灵官复活,怒目圆睁,身上的杀意再次凛然,看得有些胆小的汉军步卒心肝俱颤。
“我投降!”
“我也投降!”
“我降了!”
……
随着第一个汉军投降,剩下的汉军士兵陆陆续续丢下手中的兵器,蹲在地上,向颜良等玄甲军骑兵投降。
待颜良与三百玄甲军骑兵押着投降的汉军步卒归来,陶应已过了济水,正默默站在河岸,望着眼前的战场默哀。
“主公,受伤的人中,除了于兹军侯尚有一息暂存外,再无一名玄甲军与百姓。”
随行的军医四处查看尸体,检查受伤之人,将所见反馈给陶应。
“也就是说,于兹的这曲玄甲军,都战死在了这里!”
陶应抬起头,瞅了一眼军医,又将目光转向惨烈的战场。
寒风凛冽,陶应心中泛起一抹悲伤。
这是陶应重生以来,手下士卒第一次出现如此重大伤亡的一战。
“虽说他们是为自己的未来而战,却也是在为我陶应而战啊!”
慢慢地,陶应心里又生出一抹愤怒。
“公孙瓒这个狗贼杀良冒功,让他们死得很不值啊!”
无论是玄甲军、百姓,还是眼前的汉军,都不是因剿匪而死,可以说是死于“自相残杀”。
“主公!”
颜良上前,请示下一步的行动,他很想一鼓作气,追杀公孙瓒。
“打扫战场,调动历城木匠,打造棺材,将所有战死的玄甲军士兵,更换新衣,单独收敛,连同他们的遗物,一并运回茌县,择地建立烈士陵园,立碑安葬,逢年公祭!”
陶应也想找公孙瓒算账,但如今的公孙瓒大部分是骑兵,陶应手中的骑兵少得可怜,想对付常年在马上驰骋的公孙瓒,陶应没有必赢的底气。
“可惜,没时间让哥去幽州与公孙瓒这个狗贼对决!”
陶应很清楚,公孙瓒此番定是要入幽州的,他不可能扔下半生不熟的青州跑去幽州消磨时间。
“唉,若非出了这一遭,哥更愿意与公孙瓒亲近!”
除了武力,陶应感觉在眼下的大汉,他与公孙瓒是同一类人,出身大姓,却又与士族格格不入。
“文恒,公孙瓒轻装北上,又是骑兵,且等我们腾出手,再慢慢收拾这个不安分又自大的狗贼!”
陶应看着明显没有杀过瘾的颜良,无奈地解释了一句。
“诺!”
颜良看得出,此时的陶应很愤怒,心情也很不好,现实情况也不容许他一味去拼杀,便没再拱火,转身打扫战场去了。
“主公!”
军医上前,脸上有些难色,甚至带着一抹诡异的神情。
“怎么了?”
陶应顺着军医的目光望去,那是副军侯王三的尸体。
“王三军侯身上的铁矛是汉将公孙瓒的,我们收敛尸体,想拔出铁矛,可王三双手拽得很紧,掰不开,如在上面生根一般!”
陶应一愣,心中大奇,疾步上前去查个究竟。
此时的王三,嘴角溢出的血迹已干涸,双目紧闭,双手紧攥着插入自己胸膛的铁矛,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河岸上。
若忽略这些,就王三面上袒露的一抹笑意,定会误以为王三是在美梦中畅游。
“笑对生死,视死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