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郡治县江州，江州的第一世家是百年郡望萧氏，所以巴郡的郡守，自然是姓萧的。

萧朔一路走来，听到了不少关于萧氏的传闻。

数百年前，大乾祖龙皇帝起兵打天下，需要召集人马，只会屠狗的萧氏先祖见到天下大乱，便大刀一挥，散尽家财召来一千子弟兵，跟着祖龙皇帝打天下。

他在马背上分外凶猛，杀人只需三刀，所以后人送他外号萧三刀。

后来，大乾建立，祖龙皇帝给萧三刀封了靖北侯，为二十等爵里的最高彻侯，允世代沿袭。

萧氏从江州开始发家，慢慢成了百年郡望。

可惜，当代靖北侯夫妇十多年前剑门关一战惨死，他们留下的遗腹子，也便是靖北侯小世子更是流落民间，自此下落不明。

这么多年来，萧家人一直在派人寻找那位流落民间的小世子——

有不少人馋这靖北侯的彻侯爵位，冒充小世子前来认亲，但被萧家人纷纷识破。

而自从靖北侯一门没落后，萧家子弟对朝廷便失望透顶，这么多年未曾再有姓萧的子弟入仕为官。

但本着一日为臣，终身侍奉天子的念头，萧氏还是会年年举办文会宴，为朝廷推举不错的人才。

百姓们谈及萧家，言语间尽是钦佩之色。

萧朔也钦佩。

将门之后，谁不佩服。

清明节结束的后一天，萧朔赶到了江州。

打听到文会宴举办的地方在萧府，萧朔便直接带着投刺去了萧府。

家丁见到投刺，立刻带他去见萧府的主人，也便是巴郡郡守萧济。

“宕渠县萧朔，拜见郡守。”萧朔恭恭敬敬地行礼。

萧济见到萧朔的一刹，整个人都怔住。听到他名讳后，又是一愣。

片刻后，他将人搀扶起来，死死盯着萧朔：“你叫萧朔？谁人举荐？”

“仲儒先生举荐。”萧朔将投刺奉上。

奇怪，这萧郡守说话就说话，他身子怎么颤抖个不停啊，难道是帕金森？

不应该啊。

萧郡守看着好像也就四十出头啊。

“仲儒先生……仲儒先生举荐你来参与文会宴？”萧济坐回位子，命人给萧朔倒茶，随后问道。

“然。”

“可。萧小郎君年岁几何？”

“过了今年生辰，便有二九了。”

“家中可有婚配。”

“已有一位新妇。”

“如今住在宕渠县哪里？”

“宕渠县玉山。”

萧朔回答着，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萧济。

怎么有种……查户口的感觉。

见萧朔这般看着他，萧济咳嗽一声：“文会宴不日便要开始，你且现在府邸住下。届时本官自会派人带你去参加。”

“多谢郡守。”

萧朔起身作揖，跟着家仆离开。

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萧济脑海里飘出一道已经多年未见的身影，蓦地眼眶一红。

照林，照林啊。

……

四月八日，文会宴开始。

萧家举办的文会宴，请来的多是名人大儒门下的子弟——

这些人多出身寒门与草根。

萧朔看到这么多年轻人齐聚一堂，三三两两地交谈着，唯有自己好像一个人都不认识，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沉默片刻，萧同志走到一处角落坐了下来。

彼时，有几个人注意到了萧朔的存在。

他们先生被萧朔的容貌惊艳一瞬，随后想起什么，便上前来问他名讳。

“宕渠县萧朔。”萧朔作揖。

“足下姓萧，可是出身江州萧氏？”一人呆滞片刻，下意识出口问道。

萧朔摇头失笑：“我若出身江州萧氏，何故来此文会宴。”

那人点点头。

也是。

大世家里的子弟，从出生开始，他们的仕途就已经注定了。

很快，文会宴开始。

庭院内笙歌燕舞，好不热闹。

萧济与一众朋友高坐上堂，瞧着下方一众面露激动之色的小辈，面色和蔼地开口：“今日文会宴，只做一些简单的问题，诸位不必拘束。”

片刻后，笙歌燕舞结束，人们开始谈天说地，博古论今。

大乾思想开放，所以这些子弟可以肆意谈论朝堂的事情。

萧朔听着听着，听到了一些稀奇的事情。

比如说，现在朝廷分为两党，一党为外戚薛氏，一党为九公主。

这九公主可是个不得了的女娘，年少成名不说，一首镐京赋更是惊艳四方，引来无数人争相传抄。

镐京，大乾的王都。

古代能有这般作为的女子，是真的厉害啊。

萧朔忍不住暗叹。

就在此时，萧济缓缓放下茶盏，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当今大乾，外有蛮夷强敌，内忧贪官污吏，如何作为，方能兴国？”

萧朔默。

哥，你对简单这俩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这个问题，让在场的年轻人纷纷开始思索，很快便有了各种回答。

有人说从经济发展开始兴国，有人说从推动农业改革开始兴国，有人说发展兵力，对外征伐，达到武力兴国——

众说芸芸之中，萧济不住颔首，看向角落里沉默不言的少年：“萧朔，你以为如何？”

萧朔？

他姓萧，江州萧氏子弟？

众人听到萧济开口，纷纷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来。

齐刷刷的视线落在萧朔身上，一度让这个少年尴尬无比。

他红着耳根站起来，踌躇片刻作揖道：“晚辈以为，是百姓。”

“哦？何以见得。”

“方才诸位所言，无论是经济，农业，亦或是兵力，等等等等——这些都离不开百姓。若百姓吃饱穿暖，没有各种问题困扰，他们便能高高兴兴地从农，行商，入仕，从军。

而想要让百姓们过得幸福，归根究底还是需要从朝局入手。若……”

萧朔说到此处，眼底多了几分顾虑。

“你且只管开口，在场之人皆非长舌之辈。”萧济看出他的担心，便笑着开口。

萧朔见萧济笑，莫名地心安，便再次作揖道——

“古人有云，‘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若能解决朝廷里严重贪污腐败，官官相护，层层剥削，不顾百姓生死，只顾自己利益的现象，那么我大乾的复兴，便指日可待。”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他们不是没想到这个，但真正敢说出来的，只要萧朔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