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等人的目光均是唰唰唰地看向贾琮,无不为他担忧。
贾琮笑了一下,站起身来,吩咐晴雯等,“好好服侍姑娘们用饭,我出去一下就来!”
黛玉也跟着起身了,走到了门边。
探春与贾琮的身世相同,都不是太太生的,她好过一点就是,她是姑娘,姑娘在娘家都是客,将来的姻缘没有定数,嫡出和庶出也就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但有同病相怜之感。
迎春坐在位置上没有动,她哪里想到会这样,若是早知道,她今日就不来了。
惜春好奇地站在探春身边,朝外观望。
邢夫人跪在院子里,面朝正房那边,动静闹得大了,钟姨娘哪里还躺得住,就要起身,画屏用那件黑狐皮的斗篷围着她,劝她不要出门。
贾琮快步走了过去,将刚刚要跨过门槛的钟姨娘拦了回去,“姨娘,有我在,不必出来。”
“琮儿,你……”
“这件事因我而起,姨娘不必掺和进来,即便姨娘出面,也无济于事。”
贾琮笃定的语气,让钟姨娘疑惑不解,她也不可能回去,只好站在门口看着。
贾琮转身走向了院子里,经过甬道,来到了跪在厚厚的垫子上的邢夫人跟前,蹲下身,“太太,这太没有诚意了,若真要行苦肉计,这垫子也该拿了!”
一个嫡母朝他下跪也好,还是朝姨娘下跪也好,都是在拿刀子割他们的肉放他们的血,传出去,他们还怎么活?
“你,你这个黑心肠的不知道理的下流种子,你还是大家里出来的读书人……”邢夫人破口大骂,却不肯起身。
贾琮别过脸,掏出帕子擦了一把脸上并不存在的唾沫星子,凑近了说道,“太太,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闹这么大了!你试想一想,这么多年来,你们千方百计想把我和姨娘弄死,化成灰,最好能被风吹散了去,最后呢?”
邢夫人怒道,“谁想把你们弄死?你不要血口喷人!”
“在东北角那样的角落里苦苦求生,看着你们玉粒金莼腻烦,而我们缺衣少食,你身为管家的太太,我们在你手底下讨生活,到今天,你看看,我死了没有?你觉得,到了今天这样的日子,你一個没有儿子傍身的太太,若果真和我碰,会是什么下场?”
邢夫人愣住了。
“你无儿无女,身为嫡母,你对二姐姐没有半点恩情,你和琏二哥凤姐姐跟挖了祖坟的仇人一样,你对我是什么光景你心里有数。你以为你不会老,还是说,你会比老爷先升天?”
邢夫人吃了一惊,这些话没人敢跟她说,她一个没有根基无出的继室,不管是在贾府还是在勋贵夫人圈子里,都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她跟前的陪房管事婆子,知道了她的脾性,更是不会拿草棍儿戳老虎的鼻子眼儿。
贾琮站起身来,“你若愿意在这里跪,你且跪着,我告诉你,十息的功夫,你若是不走,我就兜头朝你倒一盆凉水,你试试看!”
邢夫人吓得一哆嗦,旁边,夏婆子受了贾琮一个眼神之后,忙过来拉扯邢夫人,“太太,这事儿跟琮三爷可没关系,要求也该去求老爷去!”
邢夫人被拉得起了身,当即就有婆子过来抽掉了地上的垫子,一左一右地将邢夫人搀扶着走了。
贾琮朝她的背影看去,躬身行礼,“太太慢走!”
邢夫人的身形颤抖了一下,欲扭身,却被钳住了。
重新回到了饭桌前,迎春看向贾琮的眼神就不一样了,探春略有所思,而惜春满脸都是崇拜。
“太太这几日听说觉睡得不好,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行事也没个章法。来,继续吃吧,冬日夜长,须吃饱些。”贾琮给姐妹们布菜。
“琮哥哥,你不怕老太太责罚吗?”探春不解地问道。
“老太太是最讲理的,我行事又没有错,老太太又怎么会责罚我呢?”贾琮笑道,“再者,我就要去参加东山花会局了,眼下,出不得半点差池,就算我没有道理,我年纪小,大太太也该好好教导我才是,犯不着用这种不当的法子敲打。”
可不就是敲打。
黛玉含笑看着贾琮,方才贾琮与大太太的对话,她们一字不落地听在耳朵里,说白了,大太太为了七百多两银子,丢了管家的大权,才会闹这么一出。
饭后,贾琮送黛玉和三春回荣国府,车过了三间兽头大门,行不多远,便是西角门,从这里进去,过了贾政的外书房,进二重仪门。
黛玉从车上下来,一阵沁雪的冷空气迎面扑来,黛玉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几个小厮抬了轿子要上来,贾琮拦住了,“我陪妹妹走进去吧!”
说着,贾琮朝黛玉伸出手来,三春跟在后面,丫鬟婆子们扶着。
黛玉将手递给贾琮,只觉得一股暖意贴着肌肤,半边臂膀都暖和起来了,“三哥哥的手真暖和!”
她见贾琮穿的也不算太多,好奇道,“三哥哥的手怎么就暖和成这样。”
“许是我多动的缘故吧,活动得越多,气血便越旺盛些。”
黛玉略有所思,“三哥哥,你去了东山,参加了那花会局,那里头的好诗,你可要记得录回来。”
“好!”
“上次那带骨鲍螺挺好,可我也没敢多吃,我怕吃多了积食。再,那里头放了酥油,虽香,也油腻了些。”
“你身子弱,却也无妨,每日里用过饭,也不要急着喝茶,待消消食,过上小半个时辰,再围着屋子里多走动,天长日久了,身体也就渐渐强壮起来了。”
贾琮虽不知道黛玉胎里带来的到底是什么病,但想着,先天是一回事,后天爱哭多愁思才是主因,而人运动会产生多巴胺,心情愉快了,反馈给身体,形成了良性循环,慢慢身体也会好起来。
等到了穿堂前的廊檐下,贾琮立住了脚步,黛玉扭头,疑惑地看向他,灯笼柔和的光打在她欺霜赛雪的脸上,一双含露目明亮得宛若冬夜里的星子,她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一个婆子走了出来,看到贾琮,先行了礼,“老太太说三爷送姑娘们回来,让三爷进去喝杯热茶再走。”
贾琮便只好陪着姐妹们进去,转过插屏,过了三间小小的庭,便是正房,贾琮松开了她软软的手。
老太太歪在罗汉床上,地下,媳妇婆子们站了一地,一个神妃仙子般的人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