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宪宁并没有把话说完,贾琮又如何不知道她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还娶妻呢?”。
她不肯为难贾琮,又不愿让自己太伤了尊严,才没有把话说完。
贾琮正要追上去,夏进领着一群人来了,走在最前面的是宋洪的干儿子吴极,后面几个锦衣卫,一看便是来宣旨的。
“吴公公!”贾琮忙迎了上去,“这种地方,公公怎地还亲自来了?”
吴极原先在宫里的时候,是亲眼看到贾琮如何受宠,才他又看到宪宁郡主被贾琮气得哭了跑出去,对贾琮越发不敢怠慢,还讨好几分地道,“咱家也不敢不来啊,皇上命咱家来宣旨呢,恭喜贾小大人了!”
吴极笑眯眯地,展开了手中的圣旨。
贾琮忙跪了下来,听吴极宣读圣旨:
“敕曰:朕闻褒有德,赏至材,四品明威将军贾琮杀敌有功,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社稷,朕甚嘉之。其加封琮三品昭勇将军,领把总职……“
贾琮心头一喜,投诚一役后,虽然知道,自己肯定要受到褒奖,没想到,奖赏来得如此快,也如此实惠。
对他来说,金银之物算不得什么,唯有手握实权才是最重要的。
“臣贾琮谢主隆恩!”贾琮双手高举,接过了圣旨。
夏进也极为高兴,他对这个徒儿非常满意,这三年来,贾琮的功夫没有落下,接连两战,贾琮也表现出了卓越的军事天赋,假以时日,必定可立下擎天之功。
“琮儿,太好了,你成了把总,就能领兵了!皇上还不知道,你在舟山之战的功绩,这一次的功劳报上去,说不得,你还能往上升一升。”
贾琮苦笑道,“师父,那也得等徒儿把这把总的位置坐稳了啊!”
夏进哈哈大笑,拍了拍贾琮的肩膀,对吴极道,“公公好容易来一趟,今晚,军中设宴,公公要赏脸啊!”
说着,将打扫战场的事,交给了贾琮,自己陪着吴极往营中走去。
“将军一来宁波,战况大转变,皇上在宫里高兴,咱家这些伺候的人也跟着轻松了些,咱家在这里还要感谢将军呢!”吴极朝夏进拱手。
夏进大笑,与吴极一副非常亲热的样子,“也是运气,主要是有琮儿的大力帮助。这一仗,要不是琮儿算到,那些穷凶恶极的倭寇会在这里登陆,早早在这里安排了陷阱,占了先机,我们也不会取得这么大的胜利。“
吴极道,“咱家来的时候,京城里都在说贾小将军神机妙算,咱家也是好奇,投诚之战中,贾小将军是如何算出,对方是假投诚的?”
“琮儿这孩子就是聪明,对方一向对我沿海一带烧杀掠夺,实行杀光、抢光、烧光的‘三光政策’,一时间说是要来投诚,那时候我们以为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还觉得挺高兴的。
琮儿却一直不信,提前做好了准备。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幸好琮儿准备做得充分,对方暴起的时候,我们才来得及应对。”
吴极听得一阵心惊胆战,道,“这也有将军的功劳啊!要不然今日,咱家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进宁波府的。”
夏进虽得意,倒也不敢在这些阉臣们面前表现出来,反而是一阵谦虚,句句不离皇上的圣德,也道吴极这一路来的辛苦,将吴极哄得极为高兴。
“郡主可在?咱家过来,奉宫里和王爷之命,给郡主带了些东西,还请将军行個方便。”
“这是自然!”
宪宁被人传过来,面儿上瞧不出个什么,但眼圈儿又红又肿,可见是偷偷伤心哭过的。
为的什么事,夏进心里有数。
但说实话,他对贾琮和宪宁的婚事也并不看好,甚至还很赞赏贾琮娶了黛玉,如若不然,这两个徒儿纠缠不清,说不得到了最后,他还要跟着吃挂落。
不管是宫里还是王府,都不是夏进和贾琮这对师徒能够沾惹的,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忠心效劳。
皇上和王爷不介意看到郡主与贾琮交好,但绝不愿看到,二人的关系超出掌控,特别是皇上。
郡主既然得宫中的宠爱,将来必定是为宫里所用,至于用来笼络哪一个家族,就看皇上了。
夏进巴不得吴极这次过来,能够将宪宁这祖宗给带回去,留在这里,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他和贾琮便没了活路。
宪宁过来后,夏进很是识趣地寻了个由头就走开了,只留了吴极和宪宁说话。
“郡主,咱家这次过来并不是专程给贾小将军宣旨的,皇上命咱家来将郡主请回去。”吴极开门见山地道。
“我不回去,我就要在这里。”
吴极一阵头疼,“郡主打小,是咱家看着长大的,郡主的心思,咱家多少还知道一点。郡主是巴不得贾小将军好,可咱家也要说一句不怕掉脑袋的话,郡主的心思,皇上和王爷可都不会答应啊!”
“我知道!”宪宁流着眼泪,问道,“这一次,贾琮能够升官,是不是我父王在皇伯父跟前说了好话?”
“可不是!”吴极上前哄着宪宁道,“郡主也不想想,他贾琮是谁啊?就凭着这宁波战场上,杀了几百千把个倭寇,并没有攻城掠地的功劳,升个把总是应该的,怎地还把爵位也往上提了提,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他识趣!
孝期满了之后,就娶了表妹为妻,彻底断了宪宁的心思。
若是两人把一层纸的关系戳破了,贾琮才娶妻,那就是招宫里和王爷的忌恨了,不得不说,这读书人的心思,真是厉害啊!
宪宁的泪水如决堤的江水,她抹了一把眼泪,“我就知道,父王和皇伯父不是真心疼我,他们要是疼我,就不会逼他这样了。”
吴极就不得不说一句冤枉人的话了,“郡主,这事儿可怨不得皇上和王爷啊,谁能想到,贾小将军一出孝期,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成亲了呢?“
宪宁倔强地抿着唇不说话,她问过贾琮,三年里为什么没有给她写信,贾琮不说话,她便知道,必定是贾琮写过了的,只是,她从头到尾只收到了贾琮一两封信。
当时收到信的时候,她还在好奇,贾琮做事真是毛躁,信封口都粘得乱七八糟的,到了这时候,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的信必定是被人截了。他没有收到她的回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我跟你回去便是。不过,我还有事要问贾琮。”
“郡主请便!”吴极道,“咱家今日肯定是不会走,咱家能等,郡主把事儿办完了,咱家再伺候郡主起身。”
军营外,贾琮被孔安带到了一边正在说话,“爷,已经找到了一个,说是之前跟过葡萄牙人混过,他们那边的火铳能够搞到几把,不过,这火铳可是禁品,一旦被朝廷知道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贾琮想了想,“先搞一把过来我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神器,威力几何?”
孔安道,“这容易,就一把,属下能轻松搞来。再就是,二爷让属下盯着甄家,属下跟了甄应嘉几次,发现了甄老爷的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甄老爷竟然在外头有外室,那外室被安置在十里街,旁边有座庙,叫做葫芦庙。甄家老爷和葫芦庙的主持是好友,日常去那边听经文,每次去了,必定要歇一宿,实则是歇在隔壁那外室房里。”
“不是,那葫芦庙不是一把火烧了吗?怎地还有?”
孔安也是有些吃惊,葫芦庙烧了的事,怎地二爷知道?
“三四年前,那葫芦庙是着过一次火,说是庙里的和尚炸供,油锅火逸,便烧着窗纸,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直烧了一夜,不知道烧了多少人家,一片都成了瓦砾场。
好在被烧死的人不多,那葫芦庙的主持逃了出来,发了宏愿要重建葫芦庙,化缘化到了甄家。正好,他们甄家生了个儿子,取名宝玉,生得是一团粉白,女孩儿般模样,可几岁了都不开口说话,以为是个哑巴,那和尚去了,甄家这小公子竟然开了口。
甄家老封君高兴之下,施舍了五千两银子。那庙落成后,主持专门为甄家主持了一场法会,也是在那法会上,甄家老爷一眼看中了这外室。“
贾琮问道,“这外室是个什么人?”
孔安有些羞赧,“二爷,属下得去打听一番。”
“你警醒些,别被人盯上了。甄家在这南边,可是土皇帝……”
“你说谁是皇帝?”
一道娇俏的声音传来,便看到宪宁一身男装走了过来,她比贾琮大个两三岁,身量与贾琮一般高,一条马尾甩在脑后,俊眉修目,格外英姿飒爽。
孔安见宪宁一来,行礼之后就告辞了。
贾琮笑着道,“我在说甄家。”
宪宁是知道甄家派人追杀过他,也知道贾琮一直在想报复回去,她并不担心甄家会得逞。
她背着手,围着贾琮转了一圈,看得贾琮毛骨悚然,颇为不自在,“师姐,我浑身上下身无长物,你看中了什么?”
“我问你,我也只问你一遍,你为什么要娶你表妹为妻?你们一起守孝,感情深厚,非她不娶,是不是?”
宪宁与他面对面,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贾琮,目不错睛,极有威压。
贾琮抬手按在了宪宁的肩上,微微用力,“这个问题,你只问一次,我也只会回答一次,但不是现在。我希望你能够给我一点时间,总有一天,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什么时候?”宪宁清澈的眸子里闪动光芒,一时间,就如同枯萎的植物,久旱逢甘霖,焕发出生机来,她怕贾琮误会,忙道,“万一你让莪等到七老八十呢?”
“怎么会?不会很久,两年,三年?总之,我会拼尽全力,让这个时间缩短,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他轻轻地将宪宁带进自己的怀里,低声道,“师姐,你知道吗,我这一生,最感激的人,就是你!”
是她,在他行走在最黑的夜里时,给了他一束光,让他既感到了温暖又看到了光明。
宪宁的鼻头一酸,泪水再次滑落,她伸出手,环住了贾琮的腰身,这些天,她看着他瘦了很多,如此单薄,也令她非常心疼,“我能等,哪怕你让我等十年,二十年,只要你让我等,我都会一直等下去!”
她抽泣道,“我也不一定要个很好的结果,不论你给我什么样的答复,我都能接受!”
“还有,我不要你感激我!我那时候,并没有看你很可怜,只觉得你好凶,你的家族对你不好,你既然敢反抗,我为何不愿帮你一把?我最喜欢看人家骨肉反目成仇!”
贾琮松开她,指腹轻轻地刮去她脸颊上的泪水,笑着道,“我没有让你失望吧?”
宪宁摇摇头,泪水如雨般纷落,她忍不住抿着唇笑,“没有,所以,你不欠我什么啦,也不用感激我,你让我看了一场好戏呢。我这次要回去了,吴极是来接我的。”
“你安心回去,等我把倭寇灭完了,我也会回京去。”
“那还得好久呢!你没回去前,我会帮你看着宁国府,不会让你那小妻子被荣国府的人欺负,你就放心好啦!”
贾琮抬手捧上她的脸,一寸寸移到她的后脑勺上,将她的头扣进自己的怀里,深吸一口气道,“有你在,我没有不放心的。大面儿上,你帮我看着就行了,内里的事,林妹妹应当能应付过来。”
宪宁冷哼一声,“你是怕我欺负她吗?你也太小看我了,我知道她陪你守孝三年,你心里也是感激她的,我难道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人吗?”
贾琮低头看她,笑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唯独我不是!我要有这样的想法,我……”
“不许发誓!”
“好,我是说,我是怕……你女孩儿家,我怕朝中那些闲得无事的人会嚼舌根,我也不想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扰了你。我哪有你说的那种想法呢?”
“可美不死你!”宪宁说完,唇角上扬,转身就走,马尾辫猛地甩过来,啪地一下打在了贾琮的脸颊上,贾琮嘶了一声,捂住了脸。
宪宁扭头笑,眼眸弯弯,眼中似撒了一把粉钻,亮晶晶的。
贾琮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宪宁走后,贾琮的兵就被分了下来,一共四百四十人。
夏进是他的师父,自然各方面都照顾他,分下来的兵士,都是年轻身壮的精兵,饶是如此,贾琮也依旧不满。
他希望自己手里能够打造出一支精锐的队伍来。
一是需要钱,二是需要本事。
贾琮将四百四十个人,分别分成了四队,各指定了一名领头,每天除了既定的训练项目之外,他自己还额外加了不少训练内容,三天两头,自掏腰包改善这些人的伙食,很快,就赢得了军心。
孔安又去了一趟姑苏城,很快就打听来了甄应嘉的外室来历。
“属下颇费了一番神,也是机缘凑巧,居然找到了甄老爷这外室以前的奶妈子,二爷猜,这外室是什么来历?”
贾琮挑眉朝他看了一眼,似笑非笑。
他什么时候有猜谜语的雅兴了?
孔安讪讪一笑,他也是得意忘形了,忙道,“再是想不到,这甄老爷的外室,说是姓孙,实则是金家人,盐商金农声的庶女。”
“最是让人觉得困惑的是,听说,甄老爷跟前本来就有个姨娘是金家的嫡女,又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送一个庶女给甄老爷当外室,这步棋,属下就想不明白了!”
贾琮问道,“这层关系,外头有没有人知道?”
孔安摇摇头,“听那奶娘说,原先金家是报了那庶女暴毙,才把奶娘放出来。她也是两年前,在葫芦庙里烧香,看到了那庶女,偷偷跟踪,才知道那庶女就住在葫芦庙隔壁。
这隔壁原先最早住的也是一户姓甄的人家,是个乡绅,遭了火灾之后,家破人亡了。后来,重新起葫芦庙的时候,这边也把屋子起了,都还以为是原先的甄家呢。“
贾琮知道,原先的甄家是甄英莲家里,那家人已经七零八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