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鼓声响起来,震耳欲聋!
原本乡绅太太的甄封氏,一身荆钗布衣,年岁未老但皱纹遍布的脸上,神色无比坚定,一双异常愤怒的眼睛盯着鼓皮,双手握着鼓槌奋力敲击。
满腔的悲愤,压抑,怒火都从这一声急于一声的鼓声中宣泄出来了。
往事历历在目,她眼前一幕幕都是他们三口之家幸福团聚的时光,她抱着女儿看相公修建花木,相公抱着女儿教她识字儿,每天早起她亲自为女儿扎头发,女儿头上两个小揪揪,眉心一点胭脂痣,一双清澈无尘的眼睛,圆嘟嘟的小脸,红色的小缎袄……
女儿丢了之后,她和相公昼夜啼哭,心如油煎,痛如刀割,很快相公得了一病,瘦若嶙峋,形如枯槁……
她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想她相公一生急公好义,对困境中人,总是舍得伸手。
那贾雨村不过是寄寓在隔壁葫芦庙的一個穷书生,相公都能舍得五十两银子,两套冬衣,助他进京赶考。
她夫妻二人何曾想过要他还情?
千不该,万不该,贾雨村不该为了得娇杏而撒下谎来,说是会使番役帮她寻回孩儿,若他果真把这当做一件事去做了,那葫芦庙里的小沙弥本就在衙门当门子,若是得了这信,能不告知一声吗?
身为百姓的父母官,这难道不该是他的责任吗?
她的女儿便可少受一日罪!
甄封氏泪如雨下,如狂风骤雨般的鼓点落下,响彻开来,一声声擂在人的心坎上,一下紧似一下,令人窒息。
知府衙门的正厅里,众目睽睽之下,贾琮正侃侃而谈,“……禁海不禁海的,我不好说,此乃朝廷政令,非一人一言可决之,不论是遵循祖制也好,还是顺应时势,变局革新也罢,总须君臣上下一心,以国民之利为重……”
咚咚咚!
鼓声响起,将贾琮的声音湮没,贾琮一副格外震惊的样子,腾地站起身来,朝外张望,清俊的脸上眉目微沉,薄唇紧抿,如刀锋般锐利。
他朝贾雨村看过去,沉静、深邃的眸子里,透着不由分说的锐利,将贾雨村刺得一阵惊颤,浑身发冷,失了分寸地喊道,“究竟是何人在擂鼓,还不快拿下!”
“拿下?”
贾琮一声厉喝,盖过了鼓声,如惊雷一般响起,震得人耳聋,少年由权力滋养出来的威势如虹,俊秀的脸上浮现出讥诮的笑意,如尖刀利刃,令人不敢直视。
侍立门外的衙役正要按刀奔出,被这一声压过了鼓声的冷喝吓得一个激灵,双腿一软,便要噗通在地。
贾雨村颤颤坐着,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睛看着贾琮,他的脑子转得飞快,这擂鼓之人不会是与贾琮有关吧?
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发难,究竟意欲何为?
贾雨村想到自己是靠了荣国府才得了这位置,若贾琮不是个傻的,愿意笼络他,眼下这个时候,他倒是愿意为贾琮鞍前马后,哪怕站在他这一方,与江南官场为敌,将来只要贾琮肯将他活动成京官,他也肯勉为其难。
“府尊大人就是这么牧守一方,为民父母的?既是有人擂鼓,必定是冤情盖天,府尊大人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把人拿下,究竟意欲何为?”
贾雨村的脸上青白交加,神色变幻不定,人人被提醒,目光都投在了他的身上,就好似,他将一身衣裳剥了,裸露给人看一样,窘迫之感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贾琮之气势,如山岳一般,纵横疆场历练出来的杀伐之气一旦外放,岂是他这等不修浩然之气的文官所能承受?
艰难地咽下口水,贾雨村讪讪一笑,道,“是下官糊涂,下官适才听将爷论禁海一事,只觉得振聋发聩,如拨云见日,有醍醐灌顶之妙,对将爷的一番才智远见也着实佩服不已,恨不能日日倾听受教。不料,这阵阵擂鼓声来,妙音中断,下官陡生烦扰,才犯了糊涂。
再,今日诸位前来敝府,为的是庆贺小儿满月,化也实在是不敢让这鼓声扰了诸位的盛情好意。”
贾琮斜睨贾雨村一眼,冷声道,“昔年高皇后生产,登闻鼓敲响,太祖高皇帝不顾高皇后生产之凶险,皇子诞生之危急,匆匆赶往前朝视事,因太过匆忙,靴子都跑掉了一只。尔乃读书人,难道忘了先贤高祖之言传身教?还是说,我等之尊胜过了高皇后,你儿之贵越过皇子藩王?“
这贾琮真是满嘴胡言乱语,此话一出,所有人哪里还坐得住,慌忙起身,面朝北,追忆往昔高祖之昭明典范。
贾琮倒是没有跪,这些话出自他之口,他并无敬高祖之意,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有“如朕亲临”的金牌,有资格以皇帝口吻行训诫之事。
贾雨村已是面如土色,冷汗涟涟,只是目之所及贾琮一身飞鱼服,腰间悬着的皇命金牌,只好诚惶诚恐道,“下官绝不敢有此念头,还请将爷明鉴,下官虽不智,对圣上忠诚之心日月可鉴!”
“对圣上之忠,可不是嘴上拿来说的,且看你平日为官之行径,对百姓之态度;奉公守法,体贴爱民,牧一方之土,安一方之民,令百姓知圣上爱民之心,以百姓之心为心,方才是忠君之道!“
这番话义正言辞,贾雨村跪伏于地,背上宛若背负一座大山,身躯颤抖,汗水如珠般滚落。
李继宗身为东平郡王之子,原被授予东海将军的实缺,却因一场败仗,军职被撸掉,此时,看到贾琮身上的飞鱼服,还有腰间的令牌,一双眼睛赤红。
若非夏进师徒,今日,穿这身赐服,被圣上器重的人就是他了。
“贾琮,你虽是三品武官,可文武各司各职,你在此指点府衙事务,莫非什么时候你身上又肩负了督察御史之职了?”李继宗一脸轻蔑冷笑。
哼,毛都没长齐的东西,不过是仗着会写几句酸不溜秋的诗,身上有个祖宗恩荫的爵位罢了,还在这里夸夸其谈,真以为这些人把他当回事?
“唰!”
贾琮身后,两名副将腰间的雁翅刀已是出鞘一般,闪着凛冽寒光,这一道刀声,恰好在鼓声的间歇里响起,人的心跟着一阵紧缩,有些胆小之人,甚至面色苍白,上下齿打颤。
贾琮抬手止住了郭勋与张翰的拔刀动作,刀出一半,恰到好处,既有震慑之效,又不至于血溅当场。
贾琮面色沉静,上前一步,一把扯下了腰间金牌,手握金牌,转了一圈,亮给所有人看,“如朕亲临”四个大字,有龙腾虎跃之势,四面环绕的金龙似要跳将出来!
“李继宗,你可认得此令牌?”
李继宗的冷笑声卡在喉咙里,脸上的神情来不及收回,凝固面上而显得格外可笑,两眼因震惊而发直透出醒目的愚蠢来。
“你可还觉得本官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贾琮声若雷霆,神目如电,李继宗浑身一哆嗦,恼羞之色令其格外狼狈。
“还不跪!”贾琮一声厉喝,“尔等想造反吗?”
他原本不想用这金牌来行事,完全没有必要,他手握重兵,本自带威压,谁知,天下竟然还有蠢到这一地步的人。
李继宗又气又怒,一张白面馒头的脸胀成了猪肝色,面对贾琮的喝问和杀气腾腾的威压,他第一个撑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卑职李继宗,拜见天使!”
其余人等自然跟着哗啦啦地跪了一片,连黄愤这些老家伙们,也是一掀衣袍,踉踉跄跄地跪了下来,口呼“天使”,正厅厢房还有后面的庭院,已是黑压压跪了一片。
贾琮缓缓地走到了李继宗的面前,一双皂靴映入到了他的眼帘,他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屈辱与不甘,令得他全身发颤。
贾琮克制着将脚踩在此人身上的冲动,蹲了下来,“李世兄,我知你心头不甘,我麾下的诸多将士,昔日效命于你;你我两家本是世交,我也不愿有今日之局面。无奈,家国天下,岂容他人觊觎,百姓家园,岂容夷族践踏。世兄守东海之滨数年,任倭寇百般凌辱我大顺之国民疆土,百姓无一宁日。
彼之不足吾来补,世兄若不忿,且回宁波看看去,今日之宁波,海平浪静,百姓回归家园,倭寇不敢近之,流寇绝迹。此乃皇上圣明,社稷之福;亦为臣之道也,将来史书叙一段君圣臣贤之佳话,世兄可明白?“
杀人不过头点地,此等诛心之言,听得人毛骨悚然。
黄愤等人忍不住拿眼偷觑贾琮,此人想将李继宗活活骂死吗?
李继宗羞愤欲死,可看到飞鱼服上刺眼的四爪飞鱼纹,及金光闪闪的令牌,他自有死死地抠着地面,尽量克制心头那泉涌般的恐惧与耻辱,声音颤抖着道,“卑职不敢!”
贾琮嗤笑一声,直起了腰身,声音清冷,“本官本不想请出这令牌来,今日所为实乃迫不得已,盼诸位能体谅为善,一切不过是为了我大顺能够国泰民安,如此,诸位方能享太平之乐。这番道理,想必都懂!
诸位,都起来吧!”
说着,贾琮又亲自将李方膺扶了起来,还体贴地帮他拍了拍袍摆上不存在的灰尘。
也不知是礼贤下士之举,还是尊老敬贤之意?
有了前面威势加持,此时,贾琮一番温言良语,又听得众人心中一阵舒坦,待李方膺等这些老家伙们落座,看少年英挺的眉眼,分明还透着些年岁未褪尽的稚气,心中又是一阵惊惧。
小小年纪,操生杀予夺之权,却能克制不滥用,少年心志无人能及;翻云覆雨间,手段老辣,分寸拿捏之独到,令人望尘莫及。
如此少年,举世无双啊!
德辅公何其有幸,收下这样一个徒儿!
又念及己身,这样一个人,与他对上,真的能有胜算吗?
贾琮自是不理会李方膺这些人心里怎么想的,在他眼里,这些人就是待宰的鱼肉。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要抗倭,要靖海,就要把这些为了自身利益,与倭寇勾结,通风报信的海商们一网打尽。
如今,海贸这块大蛋糕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这些人为了独吞蛋糕,但凡想要来分一杯羹的,他们都视为仇雠,包括朝廷在内。
太上皇时期,不是没有想过开海贸易,只要朝中有人提议,沿海的倭患便会加剧,操控者就是这些富得流油的巨富世家。
《红楼梦》中,贾家的西洋玩意儿随处可见,贾府败落,渐渐入不敷出,为了给老太太过生日没钱,把一个金自鸣钟折卖了五百六十两银子;王熙凤自己也说过,“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是我们家的”。
所以,王熙凤才有底气嘲讽贾琏,“你们看着你家什么石崇邓通。把我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就够你们过一辈子呢”这样的话来。
海贸之利重,就不必说了。
“让人去看看敲鼓是何人,请了来这里,问清楚,该伸冤还是要伸冤。于你而言只是一桩案子,于当事人来说,就是天塌下来的大祸!”
“是,是!”贾雨村战战兢兢,忙唤了衙役去请擂鼓之人,“快,是何人擂鼓,去请了来,有何冤情,本官必定明断!”
贾琮目光轻渺,这才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端起了一盏茶,抿下,一番不意多说的意思非常明显。
李方膺依旧执着问道,“世侄适才说,不禁海,也有不禁海的好处,说朝廷其实知道,这浙江南直隶一带,诸多船板下海,朝廷既然明知,为何又要纵容?”
李方膺明着是问朝廷,实则是在问贾琮,问他将来的打算。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一双双眼睛都看向这个长相俊美的少年,见其额宽敞亮,剑眉星眸,容颜昳丽,却被眉眼间的勃勃英气压制,全无男生女相的阴柔,有着世间无二的卓美丰姿。
彼其之子,美无度。众人心中竟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这句话来。
“禁海,可禁不法不忠不孝之奸人通敌卖国,此等人,我在这一年抗倭中所见者繁多,不计其数;不禁海,商贸通有无,往来建邦交,与闭关锁国,商旅不行之利弊,诸位想必比我,比朝中那些股肱大臣们体会更为深刻。“
因为今日来的诸公们,谁不是和海贸有关联之人?
与他同桌这几个世家,更是领头羊,一年之利,数百上千万两白银,比之国库不差多少了。
这一番比喻,又是让听闻者惊悚不已,李方膺忙道,“世侄这话,固然是直捣心扉,可你如今与那些学子们不同,诸多话只可意会万不可言传。”
贾琮淡然一笑,忙拱手道,“是我的不是,有句话叫‘宁可犯天条,不可犯众怒’,我倒是忘了这一点了!”
又来了,什么叫“众怒”?
字字如刀,句句如剑,这小子,是不懂官场之道呢,还是压根儿不想按照常理出牌啊!
李方膺带得有点累了,朝黄愤等人看过去,几位世家家主的脸上也都泛起了难色。
若是可以,他们自然不愿行最后的险招,见过这小子的手段,又眼看他圣眷正浓,若果真死在了江南,不知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不仅如此,这小子还有一文一武两个师父,夏进抗倭本就有功,去了辽东自然越发有一番作为,而熊弼臣不必说,振臂一挥,多少学生故旧相从,为之发声。
到时候,他们这些人哪怕暂时占了优势,后面如何,就很难说了。
但眼下,这小子油盐不进,也让人头疼。
贾琮故作不知,只时不时地伸脖子朝外看一眼,似乎在焦急等待鸣冤之人的到来。
五大世家中,黄家一门三进士,父子双探花,黄愤这个儿孙都是探花的家主无论走到哪里,无人不敬重,正如贾琮所料,若非事关生死存亡,贾琮又颇有几分才气,他眼角都不会看贾琮一眼。
此时,暗叹了一口气,若贾琮是他黄愤的孙儿,对这种会为家族招来祸事的子孙,他宁愿自己在家打死算了,怎么能放出来跟恶狗一样,到处咬人呢?
微微点头后,黄愤便做下了决定,若不反抗现在死,若反抗,来日方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这个决定做起来并不难。
见此,郑焕重、袁勰和孟知章这三家,一向以黄家马首是瞻,也朝李方膺点了点头,自然是紧随其后,同意照着原计划行事。
这小子,是真不能留了!
已经做了决定之后,几个人反而还松快起来了,为了不打草惊蛇,此时,他们也跟着一起期待地朝外望去。
衙门口,两列衙役押解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前来,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衣,一条青色的裤子,佝偻着身子前来。
浩浩荡荡的百姓也随之聚拢,人人神情激动,对甄封氏指指点点,七八年前的街坊邻居,有些人还记得她的身份。
看到甄封氏,贾雨村脸上的血色渐渐地褪尽了,直到甄封氏过来,一眼看到了贾雨村,眼中迸射出如毒的恨意,凄厉一声叫喊“青天大老爷”,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青天大老爷!府尊大人,您难道不认得民妇了吗?”
甄封氏哭天抢地,字字泣血,“大老爷当年无钱上京赶考,穷居葫芦庙,每日靠写字卖文为生,三餐不继,我家老爷如何周济大人,大人忘了吗?“
里里外外看热闹的人不知几许,此时,听了甄封氏的话,人人震撼,心中不知该做何想。
方才,甄封氏被带过来的时候,大牛安排一顶小轿专门从静巷那拐子的门口经过,铁蛋已经将局面控制住了,三方正在撕扯,英莲立在一旁茫然不知所措地哭泣。
许是母女连心,甄封氏看着英莲心如刀绞的时候,英莲抬眼朝她看了过来,四目相对,那一刻,她思绪停滞,已是痴傻茫然,宛若梦幻一般。
她要把女儿救出来!
贾琮看着哭得声嘶力竭,用命在拼的妇人,久违的愧疚慢慢地浮上心头,他只想到了要用名望来诛杀贾雨村,却不想,连累了无辜之人啊!
若要成全甄封氏和英莲,犯不着如此曲折拐弯,终究,他还是迷失在了这名利场中。
“贾大人,你若不认得我了,你当还记得当年那赠送你五十两银子,两套冬衣的甄老爷吧?你若不记不得我家老爷了,可把你那如夫人喊出来,她在我甄家服侍了我十年,她总该还认得我吧?”
“这妇人,究竟在说什么?”贾雨村冷汗直冒,心头又恨又惧,习惯性地要去拿惊堂木拍,却抓了个空,这才意识到,身在何处,周围何人?
甄封氏心中满是恨意,她直视贾雨村,咬牙切齿道,“八年前,民妇的女儿被人拐走了,大人前往民妇家中讨要民妇丫鬟做妾的时候,允诺过民妇,要帮民妇把女儿找回来!”
贾雨村心中说,这妇人真是疯了!
口中却不得不温言道,“甄封氏,你先起来!本官能够体谅你没了女儿的苦,本官也派人一直在帮你找,无奈,人海茫茫,着实也不容易啊!”
堂堂府尊,在老百姓指着鼻子骂的时候,还能如此胸怀若谷,这番爱民之举真是令人敬服啊!
不论是门内的宾客,还是门外的看客,对贾雨村这气度,也是极为推崇。
甄封氏却冷笑一声,“府尊大人,非民妇挟恩图报,若大人果真稍有报恩之心,肯放出话来,为民妇寻回女儿的话,那他为何不知民妇女儿在何处?”
甄封氏抬手一指,便将一门子指得如被人施了定身术了。
这门子不是别人,正是昔日葫芦庙里的小沙弥,那拐子也正是赁了他家的房子住,今日看到甄封氏已是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此刻众人目光一起投过来,那门子两股战战,惶惶不安。
他当然认识英莲,那姑娘模样虽然出脱得齐整好些,然大概相貌,自是不改,熟人易认;眉心一点胭脂痣,胎里带来的,自是不会认错。
趁着拐子不在的时候,他还问过英莲,得知她不记得小时之事,也就更加确凿,她就是甄家老爷丢了的孩子。
只是,一来事不关己,二来她爷娘都不在了,这些事说出来于己无益,反少了屋子的赁银。
连这几日,薛家、冯家争买之事,他也是心知肚明。
贾雨村是越发茫然了,他甚至连这门子都认不出来了,只道,“混账东西,还不跪下,究竟做下了何等伤天害理之事,还不从实招来!”
“不关小的事啊,甄家那孩子不是小的拐了!”
贾雨村好言对甄封氏道,“究竟冤情何在,还请说明,再,甄家于本官有恩,本官一直铭刻在心,时时图报,只是令爱被丢,天南海北,人海茫茫,本官也当竭尽全力。”
“不必大人竭尽全力,民妇女儿被拐子拐了,赁了这门子的屋子在住,就住在大人府衙后面的静巷,离此地不过百丈之远,何须大人到那天涯海角去寻?”
就在眼皮子底下啊!
一双双或震惊,或讥讽,或谴责的目光投过来,贾雨村本就苍白的脸上,此时如开了染料铺一样,青红白交替变幻,扶膝的双手紧紧抓住官袍,既恨又急的情绪交织,听得到上下牙敲击的声音了。
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当日,贾琮把这桩事一一说出来,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