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在辕门前下了马,王子腾领着一群人迎面而来,门口的守卫几也未查验贾琮身份,以及贾琮扈从,便任由其进了辕门。
迎面,一阵浓浓的血腥味袭来,王子腾等人均是心头异动,难道说,飞熊卫那边也发生了兵变?
此时,前往飞熊卫营地打探消息的人已经回来了,正站在一旁,用充满了惊骇的目光看着贾琮,甚至忘了第一时间应当把探来的消息上报。
虽说,此时,并不具备上报的条件,但用眼神暗示一下上峰也是好的,此人,显然是被飞熊卫营地里血腥一幕给惊吓得胆都裂了。
飞熊卫营地附近,今日京城驻军派来的探子比较多,随着贾琮出营,营地里发生的事情也是随着探子往外飞奔,而散发得到处都是。
但,王子腾却并没有来得及第一时间知道,他等着贾琮上前来给他行礼,只朝贾琮微微点头,“元泽,你来了?”
贾琮略拱了拱手,道,“节帅,奉圣上旨意,三千营暂交由本侯节制,本侯这趟来,是来找节帅办理交接手续!”
王子腾的眸光闪了闪,贾琮,小儿,在他面前如此拿大?
他倏地,眸光凌厉,不善地凝视贾琮,企图用气势先给贾琮一个下马威,只是阵阵血腥味扑面而来,虽节制京营,但从未上过战场,不曾临敌的王子腾,只觉得胸腹处一阵异物汹涌,只觉得阵阵恶心,令他格外不适。
王子腾强忍着,以至于面色有点狰狞。
贾琮长身玉立,身后的披风在猎猎风中作响,手按腰刀,环视了一圈个個挺胸秃头的中老年将领或武勋,目光在参将侯宗武的脸上停留,“侯参将,需要本侯向你见礼吗?”
辕门这一处,任何一人不论年龄还是资历都比贾琮要高,但论起品阶,连王子腾在内,都没有一个人高得过他。
这也是贾琮根本不买王子腾帐的缘故,他乃是超品侯爵,王子腾就算是京营节度使,也就是一个从一品,关键这位京营节度使从未上过战场,不过是通过联姻的手段从他贾家的手里抢来的官位。
王子腾在这个位置经营四五年了,手握权柄,看似位高权重去,却毫无帮皇帝扳手腕的能力,在贾琮看来,这京营节度使之职,乃是他的囊中物。
况,今天,贾琮要是和王子腾你好我好论亲戚,落在泰启帝的眼里,皇上会怎么想?
侯宗武心头震撼不已,他与宁国侯分明从未谋面,在这一众人当中,宁国侯竟然一眼就能锁定他,在这个没有照相机的年代,侯宗武只能说,眼下这少年是有几分真本事。
他忙上前见礼,“末将见过侯爷!”
“点明兵将,一盏茶功夫后,本侯要检阅!”
侯宗武未领命,忙看向王子腾,明显就是在询问王子腾的意思,丝毫没有将贾琮这个新上任领导放在眼里。
贾琮也看向王子腾,眼中意味就有些莫名,王子腾心头一凛,此时也顾不上和贾琮扳手腕了,忙对侯宗武道,“还不快赶紧点好兵将,受命立即行动!“
“是!”
侯宗武去了,王子腾这才邀请贾琮去节帅营帐中坐一会儿,道,“这几日,营里集中作训,同步进行兵卒核实,争取能够做到实兵实饷,今日没有去上朝,朝中所议情况也并不知晓,虽说圣旨是已经接到了,还没来得及与侯参将说,他适才才会有所惊诧!“
这是在解释方才贾琮说有旨意后,侯宗武不遵旨意,反而用目光询问他的意思。
他这般解释,贾琮也知道他的意思,斜睨了王子腾一眼,心头已是不以为然,只能说王子腾的手段实在是有限,他还没怎样,王子腾自己就先怕了,担心他在皇上面前上眼药水。
只要他弹劾侯宗武遵圣旨前,要先过问王子腾的钧令,那王子腾的死期就近了。
帅令大过皇命,武将取死之道也!
“节帅公忠体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想必朝中的意思,节帅已经明了,宁夏卫兵变,影响甚为恶劣,地方上了奏折,乱兵裹挟流民,席卷数县,一旦声势浩大,成为震撼全国的大事,朝廷公信力何在?
皇上已命本侯领兵前往叛乱,三千营以骑兵为主,奔袭迅速,此番可派大用场,本侯也期待,三千营能够再次扬名,不坠他年世宗皇帝时的威名!”
王子腾一行在节帅营帐落座,书吏上了茶,戚建辉便问道,“宁国侯,飞熊卫那边进展如何?”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问得太过直接了,戚建辉为自己找补道,“侯爷昨日才进京,今日一早便接到了圣旨,还没来得及入军营,整军之事须徐徐图之,不知如今整编进展如何?”
贾琮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整军之事,倒也不是桩桩件件都要徐徐图之,事急从权,事缓图圆,眼下事态紧急,自然是要讲究权变。来节帅此处前,本侯已经去过飞熊卫,整编之事已经完成大半,明日出征刻不容缓。”
戚建辉是不相信的,他目光很是隐蔽地打量贾琮,见其面容冷峻,毫无骄矜之色,眼眸中更无闪烁之态,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也让戚建辉觉得此人是不屑于说谎的。
蒋子宁同样也很惊讶,据他所知,虽然大国舅杨孝军为指挥同知,但对周金奎这个小国舅也是无能为力,管理困难,贾琮这样一个小儿,用的是什么手段压制了周金奎?
王子腾与贾琮闲聊了两句,外面,传令兵已经来了,侯宗武已经领着军卒在等候了,贾琮便约好王子腾一起出去看看。
“节帅,我们同往!”贾琮邀请道,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该有的礼节不能少。
戚建辉和蒋子宁等人落后几步,看着贾琮和王子腾走远,这才将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唤来,戚建辉问道,“飞熊卫那边有什么异动?”
此时的探子狠狠地咽下一口口水,眼中依然显露出忌惮来,他万分庆幸自己不是飞熊卫的人,道,“飞熊卫那边,打杀了数百人!”
“什么?”戚建辉惊呼一声,而蒋子宁等人人人都是张大了嘴巴,显然不敢置信。
探子三言两语将经过讲了,道,“宁国侯所率飞熊卫军卒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实在是太过凶悍,这一次,飞熊卫那边死了一个佥事,一个镇抚使,两个千户,好几个百户,总共一百多人,打板子的也有两三百人,整个营地死伤一片,实在是太可怕了!”
探子想到他们在飞熊卫营地外面偷看时,甚至有人被那冲天的血腥味冲吐了的,里头简直跟地狱一样,到了现在,他两条腿都在打颤。
川宁侯之孙世袭二等男季思文摇摇头,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飞熊卫那些人都是公忠体国之人,身为军将,没有马革裹尸,竟然死在了贾琮的残暴无德之上,岂有此理啊!”
季思文说着,竟是弯了腰,挤出了两滴眼泪来,他这般一作台,也激起了其余人的同理心,人人都对死去的一百多军卒感到同情,又无人不愤恨贾琮,简直是人屠啊!
可别人屠的是敌对,而贾琮屠的是自己人。
“如此残忍凶暴之人,如何平得了叛乱?说不得到了还没有到宁夏,半路上就会引起兵变!”蒋子宁忧心忡忡,皇上怎会对如此无道之人委以重任?
季思文也是唉声叹气,只是他们却无计可施,缓慢地朝校场走去,想看看贾琮如何检阅三千营。
三千营人数不足四千,比既定人数少了近一半,不知这小儿会如何处置?
校场前的点将台上,王子腾有些后悔随贾琮前来校阅三千营,趟这趟浑水,看着下面侯宗武所领的人,哪里有六千人的规模,少了这么多,从数字听来倒是没觉得什么,京营吃空饷是很严重,但这些年也就辽东,西北,东南在打仗,等真正打到京城来,估摸着他王子腾也赶不上数十年后的那盛况了,是以,王子腾自己本身也拿了一份空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眼下,听到贾琮一声轻笑,他面子上很是挂不住,只当没有听见。
“侯参将,缺多少人?”贾琮环视一圈,且不说老弱,这人数就很不足。
“这……因侯爷来得匆忙,末将紧急擂鼓集合,并没有通知,是以,人数来的不齐!”侯宗武偷偷朝王子腾看了一眼,见节帅面色阴沉,心头也跟着擂鼓起来。
贾琮笑了一下,背着手,与王子腾并肩立在点将台上,道,“这样啊!本侯本来今日是要将人全部带走,但考虑到实际情况,本侯宽限一夜,明日卯时三刻延平门外集合,迟到者,斩!人数若不足,本侯就唯你是问!”
老弱的问题,贾琮暂时没法追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侯宗武此时暂时没有想到贾琮所言的“唯你是问”这四个字的意义所在,听了这话,他心头已经退意坚定了,跟着贾琮这种人,发财是想不到了,打仗倒是要跑在第一位,天下这么多武将位置,他凭什么要选最危险的一个?
待将贾琮送走之后,侯宗武便第一时间跑到了王子腾的节帅大营中,此时,人都已经到齐了,蒋子宁等人面目非常沉凝,侯宗武也没有多留意,而是对王子腾道,“节帅,末将还是想在节帅的麾下效力,末将从未与宁国侯打过交道,对其性子实在是不了解!”
王子腾也在犹豫这件事,如何将人数的问题糊弄齐了,眼下只说了三千营由贾琮节制,人事关系之类的暂时也转不过去,这些手续后面可以慢慢走,是以,只要将人数补齐,这一关暂时可以过了。
“保国,你职位调动的事,将来可以再慢慢图谋,眼下,我还是建议你,保国,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季思文叹息一声。
王子腾也有些愣了,看向季思文。
侯宗武也忙问道,“爵爷,这话怎么说?”
蒋子宁最不喜欢卖关子,忙道,“听说,飞熊卫指挥佥事周金奎被贾琮以鼓动兵卒,有领导兵变嫌疑而斩首示众了!”
“啊!”侯宗武惊得失态了,一张脸血色褪尽,连周金奎都死了,他还能活吗?
此时,侯宗武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噗通跪下,声泪俱下,哭道,“节帅,救末将一命!”
王子腾也是震惊不已,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戚建辉将探子所报的事儿一并说了,道,“此时,宫里应当已经知道飞熊卫发生的事了,依末将看,保国未必不能免掉这一遭儿罪。”
贾琮此举,必然会引起整个军营体系的震动,另外,周金奎可不是随便人,而是宫中贵人的兄弟,眼下正得宠,这枕头风一吹,皇上能不震怒?
王子腾略一沉思,也拿不定主意了,问道,“你们怎么看?”
蒋子宁道,“末将以为,可暂时先把人马补齐,再静观其变,眼下宁夏卫兵变,也不知道情状如何,况人都死了,皇上若是要用这个人,暂时或许会隐忍不发。”
若贾琮能够顺利平叛,或许会多活几年,可若一旦兵败,死期可见。
可侯宗武是一想到要听令于贾琮这种人,心头就发憷,这就好比那种天天坐机关喝茶看报的官痞子,听说身上被派了活来,首要就会烦躁,抵触,甚至生出怨怼情绪来。
他忙嚎道,“节帅,只要不让末将跟着宁国侯去,便是将末将罚为马夫,末将也愿意。”
王子腾此时也没有太多的好办法,毕竟,贾琮并没有额外要求,他只是奉圣谕行事而已。
若这节骨眼上,他陡然将三千营的参将换了,落在皇上的眼里,帅命大过皇令,他和侯宗武都得死。
而侯宗武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如此这般作态,并非真的想要王子腾帮他扭转乾坤,不过是为自己的将来进行铺垫,贾琮这种人,他和贾琮肯定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不可能长久共事,这次从宁夏那边回来,贾琮容得下他,他也要谋划着从贾琮麾下离开。
况,真上战场是不可能上的,若是到了战场上,当了逃兵,他背后也要有个兜底的人,侯宗武也唯有好生抱紧王子腾这条大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