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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头一次,他们有,宝玉没有

贾政一听这话,气得一佛出世,眼见宝玉快步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而一个明眸皓齿的丫鬟,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小竹篮子跟在后面,喊道,“二爷,慢些……”

她话未说完,便一头撞在了突然停下脚步的宝玉背上,正要埋怨一句,察觉不对,宝玉就跟呆了一样,一尊雕像般地看着前面。

院子门口,贾政如门神一般立着,正与宝玉面对面,父子四目相对,一魂飞魄散,一二佛升天,良久,宝玉终于动了,低下了头,知今日不能善了,却也心头不怵,因为此时此刻,他并不在前院,而是在后院,这里乃是老太太的地盘。

果然,瞬间功夫,就听见了凌乱的脚步声响起,贾母和王夫人分别领着丫鬟婆子媳妇们,浩浩荡荡一队儿地过来了。

贾母还未来得及说话,王夫人已是上前求道,“老爷,秋干物躁,别为了这孽畜把身子气出个好歹来……“

王夫人要扶贾政,谁知,贾政不待她近身,便将她一把推开,道,“你放心,从此以后我都不会再管这孽障,任他上天下地!他既不孝,我又何必认他这个儿子?

今日,琮哥儿也说了,若是过了六岁还不进书院,便无资格祭祖,正好,我也羞于让祖宗们看到我养了这等不孝的东西!“

说完,贾政朝贾母行了个礼,转身便去了。

而王夫人被贾政推了个趔趄,幸好被丫鬟们扶住了,否则,说不准还摔个屁股墩儿,本觉着失了颜面,心里头气苦,听了贾政此言,又慌张了起来,贾政竟是不认宝玉这个儿子了吗?

王夫人追出两步,凄苦地喊道,“老爷!”

而贾政竟是毫不理会,王夫人扭头看向宝玉,见其臊眉耷眼,虽已如此,却也看不出不快来,神色间甚至还隐藏着一些欢喜,王夫人的心头极为复杂。

宝玉此时心头确实欢喜极了,老爷以后都不管他了,他怎能不欢喜?至于说,不参与祭祖,宝玉也不觉得有何不妥,横竖,他也不想对着一张张影像拜来拜去,祖宗在哪里,他从未见过,不知其是美是丑,是善是恶,只举得无趣极了。

次日,是书院的休沐日,一大早,贾府的下人们便去了贾家书院,将贾环和贾兰接了回来,叔侄二人到家的时候,贾政正在书房里与清客相公们说话,管家来报,说是环三爷和兰哥儿回来了,要来给老爷请安。

“让他们进来见我!”贾政对清客相公们道,“且看我贾家书院教得如何?”

贾家的私塾没办了之后,族里对其资助也停了,贾代儒爷孙二人想去贾家书院谋个差事,被贾琮给拒了,这些日子,贾代儒没少过来他这里诉苦。

“必是有大长进的!”其中一人道。

说话间,贾环和贾兰便进来了,见二人礼数周到,举止落落大方,身上气质大变,连素来形容猥琐的贾环,都有着一股端肃大气来,贾政心头已是喜了。

“你二人上学,这半个月来,都念了些什么书?”贾政依旧板着张脸道。

许是因为肚子里有了些货,贾环也不怕在贾政跟前回话了,他抬头挺胸,一股淡淡的浩然正气支撑着他,令他脸上神采焕发,声音清朗,道,“回父亲的话,书院分外舍、内舍和上舍三等,外舍现在只有两百人,内舍五十五人,上舍十人。

儿子和兰哥儿因为学问不够,分在外舍的诚意班,先生让我们这半个月把《诗》背完了,明日上课后开始通讲。“

贾政一听,甚是高兴,这进展是很神速的,却道,“你说伱们都背完了,且背给我听一听。”

说着,贾政从书架上拿下一本《诗》来,随便一翻,翻到了《魏风.园有桃》一节,点了点道,“你就背这《园有桃》。”

也不说魏风。

他话音方落,便见贾环双手背后,昂起头来,目光似乎看向了屋上的承尘,朗朗道,“魏风,园有桃,园有桃,其实之。心之忧,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其?……”

一篇背完了,流利,一字不差,吐词清楚,最关键的是贾环流露出来的那种自信之光,几乎戳瞎了贾政的眼睛,若非亲自验核,他着实难以相信贾环竟然取得了如此大的进步。

以防万一,贾政又连着抽了两篇,一篇是《羔裘》,一篇是《蜉蝣》,这两篇不像“关关雎鸠”,贾政自己一句都诵不上来,却见贾环气都不停一下地一口气背了下来,咬字准确,抑扬顿挫,听起来令人身心舒坦,真正是悦耳动听极了。

清客相公们都是面面相觑,他们在荣国府也有年头了,知道贾家的几个孩子都是什么样儿,这贾环并非是那种聪明灵秀的,短短时日,变化竟如此之大。

贾政心头虽狂喜,面儿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见贾兰在一旁跃跃欲试,他便问道,“难不成,你也把《诗》都背完了?”

贾兰忙道,“回老爷的话,堪堪背完,只是没有环三叔这般流利,还请老爷抽背。”

贾政赞赏点头,便随手又抽了三篇,贾兰背诵并不比贾环差,只是适才为何说得如此谦逊?

贾政问道,“你不是说堪堪背完,没有环儿这般流利吗?”

贾兰不紧不慢地道,“回老爷的话,非我说谎,先生说了,时人喜用《易经》算卦卜吉凶,殊不知八八六十四卦里头,唯有一卦乃是平平吉吉,便是地山谦;先生还说,老子有言,‘我有三宝: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先生说,为学之前先为人。环三叔年长于我,乃我长辈,我不敢居环三叔之前。”

此时此刻,贾政如同饮了一盏甘茶醇酒一般,浑身舒泰,他自得地拈起颌下的胡须,看着眼前这对叔侄,问贾环道,“环儿,你怎么说?”

“回老爷的话,儿子从前不曾好好读书,将来当奋起直追!”说完,他朝贾兰挑衅地看了一眼,似乎在说,贾兰想要超过他,做梦!

贾兰则不甘示弱地回看了贾环一眼,又垂下了头,双拳紧握,心底也是鼓足了劲,不能让贾环超过自己,他要给娘挣诰命!

“半个月的时间,背熟了整本《诗》这着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其中一个姓郑的相公道。

贾环从前还是觉得,父亲请来的这些相公们都是颇有本事的,眼下去了书院,见识过两榜进士,给他们授课的都是秀才,将来他们的举业老师最起码都是举人,眼下这些童生清客们自然不被他看在眼里了。

“这算什么,先生说我们不算资质好的,有人过目成诵,连先生当年背《诗》都只用了不到十天时间,半个月算长的了。”

贾政心头虽喜,也不能让贾环这般骄狂了去,呵斥道,“背得了几篇诗,就自以为了不得,待进了学再说!还不快退下!”

贾环便忙与贾兰一块儿行礼退下,才走到门口,听贾政吩咐人道,“把我前儿得的墨和那纸给环儿和兰哥儿一人一些。”

这就是奖励了!

贾环和贾兰心里美滋滋的,这是头一次,他们有,宝玉没有。

贾环捧着贾政的赏赐,乐颠颠地回到了赵姨娘住的院子,他是庶出,一向不得贾母的欢喜,时常还被王夫人磋磨,做些抄佛经之类的苦差事,说是修身养性,这般好事,却为何不是宝玉在做?

王夫人便是个面甜心苦之人。

赵姨娘正与马道婆一块儿说话,这马道婆乃是宝玉寄名的干娘,时常来荣国府请安,并骗些钱财,才忽悠得贾母捐了一日五斤的香油为宝玉点海灯,供奉大光明普照菩萨,保佑宝玉康宁。

这时候,到了赵姨娘的房里,二人见过,赵姨娘命小丫头倒了茶水与他吃,他见赵姨娘炕上堆着些零碎绸缎湾角,又瞧上了眼,正要赵姨娘弄一双鞋面给他。

赵姨娘让他自己挑,他便挑了两块袖起来,赵姨娘又问了她送五百钱去在药王跟前上供的事,抱怨着手上不从容,想时常的上个供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马道婆道,“你只管放心,将来熬的环哥儿大了,得个一官半职,那时你要作多大的功德不能?”

赵姨娘不由得想起了儿子来,正要让吉祥去问问,哥儿怎地还不到,贾环就进了院子,怀里抱着贾政赏的墨和纸,进来给赵姨娘问安。

赵姨娘见儿子,竟是脱胎换骨一般,很是诧异,有些怀疑这不是自己儿子,因顾不上马道婆,那老虔婆便离了去,倒是给宝玉和熙凤二人免了一遭祸事。

赵姨娘拉着儿子问苦不苦累不累,原先赵姨娘见宝玉不去上学,儿子去那书院,又远,每日里不能回来,也不想让儿子去,是探春让人来逼着贾环去的。

在赵姨娘的眼里,探春如今攀上了高枝儿,有了贾琮撑腰,这位又是常与王夫人和宝玉,甚至老太太打擂台的人物,深得赵姨娘的景仰与崇拜,她不敢不听探春的话。

“读书哪能不苦?不过儿子还吃得了这样的苦。今日回来,老爷考了我和兰哥儿,这是老爷给儿子的奖赏。”

赵姨娘忙问,“可赏给了宝玉?”

贾环还是难免得意,“宝二哥又没有被考,哪里能有奖赏?”

赵姨娘跟着得意不已,双手合十,开始感谢诸天神佛,“幸好听了你三姐姐的话,让你去了那书院。”

“嘿嘿,说不得我将来也能给你挣个诰命回来呢!”

“蛆心孽障,你要是有这个造化,我做梦都能笑醒了。”赵姨娘笑骂着,一指头戳在了贾环的额头上,贾环一偏头,避开了。

贾兰则回了李纨的院子里,同样跟李纨说了被贾政考的事了,李纨倒是没多高兴,她细细地问了贾兰在书院里的情形,听说在读《诗》,便格外好奇,“怎地不是从蒙书开始读起,反而读起经来了?”

贾兰道,“先生说《诗》也能启蒙,还说做文章讲究的是理、气、辞,眼下我等年纪尚小,须先明理,而欲理得明必溯源六经,六经之中,《诗》以达意,重章叠句,朗朗上口,始乎诵经,学以言。“

李纨听得心头如熨烫般舒畅,短短时日,儿子竟然有了这般进展,也不枉她为了儿子往东府那边奔走两趟。

“先生说,蒙书还是要读的,不过,这两个月先把《诗》泛读一遍,将来再读蒙书,便会有豁然开朗之感,事半功倍之效。”

“嗯,还是听先生的,你们先生都是有功名的人,他们都是饱学之士,听他们的,断然是不会有错的。”李纨心头生出了要再去东府感谢一番的心,没有哪一个母亲还有比看到自己的儿子有了长足的进步更感到高兴的事了。

此番事,很快便传到了宝玉的耳朵里,初时,宝玉还担心贾政突发奇想地要将他拉去考校一番,拿了本《诗》,读到了“桃夭”便再难往下读了,发了一会儿呆,听说贾政出了门,他又乐起来。

袭人进来,道,“二爷也不想想去读书的事,听说环三爷和兰哥儿都得了老爷的奖赏呢。”

“管他呢,他得他的奖赏,我少那点子东西吗?”

“老爷赏的,与咱们自己买的,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一样的东西吗?难不成,从别人的手里转一圈拿过来,东西就不一样了,就显得珍贵多了?”

袭人不敢狠劝,眼见得宝玉声调越来越高了,她忙不说话了,心里头想着,太太都不急,她急了也没用。

发生了箫君子那事后,袭人的月例银子涨到了和赵姨娘一般的高,一个月是二两银子。

而箫君子听说自从宝玉被打了之后,连夜就离了那院子,不知去向,宝玉让茗烟去打听了,也没打听出下落来,原以为宝玉要难过些日子,谁知,如今眼见得也跟没事人儿一样了。

宁国府里,贾琮早朝回来后,便在书房里见钟家来的人,两个月前,他便让人给钟家送信,钟家来了人,按照他的指示,筹备组建海船,收集粮食的事。

这一次来的是钟家家主钟允会,贾琮外公的堂兄,年过六旬,但精瘦矍铄,除了两鬓添了几根白发,竟看不出老态来。

这几年,钟家在江南可以说是风顺雨顺,世家大族不敢出头,钟家却无忌惮,钟允会没有烦心事,保养得当,越活越年轻了。

“遵侯爷的吩咐,已经又订了十二艘粮船,两艘坐船,这一次的粮船稍小一些,长也有二十四丈,不知侯爷打算用来做什么?”

贾琮将一张堪舆图铺开,指着辽东的位置,道,“不日,我就要前往辽东,旨意想必这几天就会下来,辽东此地,原先一直的补给都是靠东北这边,运送一路,车拉人驮,损耗太大,况年入一年,这些州府也是不堪重负。

我打算在这里建立一个仓转站,将来粮饷从南边走海运过来。“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将来还可以在这里训练海军,直接往黑山白水之间捣建州的老巢,就算一时半刻不会奏效,最起码能够给老奴施加压力,令其有腹背受敌之感。

钟家这些年借贾琮的势,家族发展得极为迅猛,眼下贾琮有用得上钟家的地方,钟允会的打算是,哪怕倾家荡产,没有利益收获,也要竭力支持。

“侯爷吩咐,敢不照办,但有吩咐,钟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还是自己人好用,贾琮心道,他忙一把托起了钟允会,道,“我外祖父母虽不在了,钟家也是我的外家,叔公何必如此见外?”

这番话,钟允会喜欢听,但他也不敢托大,毕竟当年钟允执一家惨死,钟家慑于宁荣二府的势力而不敢拼尽全力,当然,钟家也被打压得极惨,十年不曾出过人物。

这也是贾琮要重用钟家的原因,有钟家在江南,他在士林中的名声就能得到维护,再加上熊弼臣,贾琮江宁案首之名,才能大起,响彻江南。

“这几年有侯爷在,钟家不论是取财还是取名利,都是畅通无阻碍。想当年,钟家上下惭愧不已,能得侯爷这般照拂,敢不尽心?”

“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不过,我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与富贵家争,只要手段正当,我不反对,但不得与民夺利,此乃底线,再,一定要与百姓为善。

有百姓的爱戴,富贵才得以长久,族中子弟均要明白这个道理。“

“侯爷所言甚是,我当约束族中子弟,若不能为官一方为百姓谋福祉,也不可鱼肉乡民,危害乡梓。”

“海运一事,先期求稳,要寻找知晓海路的船工,头一两趟,将海运线路记录下来,后面再慢慢扩大海运规模。这些,要多请教那些有过海运经历的人,一艘船不便宜,也要用人谨慎。”

“是!”钟允会虽是贾琮长辈,在贾琮跟前却是极为谦卑。

话说得差不多了,贾政来了,与钟允会见过面,提出了要在荣国府请钟允会吃酒,钟允会婉言谢绝,也并没有提出去拜见贾母的意思,可想而知,钟允执一家的遭遇,令钟家是何等憎恨荣国府。

贾琮便不好留钟允会了,又钟允会提出去拜见林如海,贾琮便命贾平将钟允会送去林家,他去了探春的院子里,打算问探春是否有意与他一道去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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