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编号没错的话,就是这里。”
很快,另一道也经过刻意压低的嗓音响起。
祝鹤猛然睁开双眼。
他没有出现幻听。
此时此刻他的舱外,的的确确站着两个人!
祝鹤条件反射般地按住胸。
在布料与胸膛的挤压下,他清楚感觉到那里存在着一件坚硬的事物。
而这件事物的存在证明了两件事。
第一件,昨天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第二件,此刻站在门外窃窃私语的两个人有问题!
这两个人会是谁?
祝鹤从怀里轻轻抽出枪,面无表情。
公安?特护九课?
还是……与那个男人有关的人?
他们想做什么?
祝鹤的大脑疯狂转动。
与此同时,他的身子抑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他现在很害怕。
昨天的种种就像是跑马灯一般在他眼前回放。
枪声、雨水、血迹。
以及那张扭曲丑陋被血染红的脸。
“你说里面有人么?”
门外再度响起的声音瞬间把祝鹤重新拉回现实。
呼。
祝鹤吐出一口浊气,眼里多出一丝果决。
他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绝不允许自己再死一次。
至少……不能死得那么毫无声息。
祝鹤咬咬牙,伸手抓住床帮开始缓慢起身,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不过因为是坐着睡觉的缘故,此刻他的腰背以下感觉异常的麻木以及酸痛,两条腿像是失去知觉了。
他不得不扶住床帮缓了好一会,在渐渐感知到大腿的存在后,这才开始小心靠近舱门。
居住舱只有这一个出入口,如果想出去,就只能从正面突破。
可如果门外都是如那个男人一般的义体改装人。
仅凭一把手枪……
祝鹤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咬了咬唇。
真的能做到么?
咚咚咚。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把正贴着舱门做复杂思想斗争的祝鹤吓了一大跳。
“有人在里面吗?”
门外响起声音,“在的话吱个声。”
祝鹤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套路。
按照电影里的情节,不是应该直接破门而入接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紧跟着用膝盖抵住他的头最后再拿枪顶住他的脑门么?
怎么会这么有礼貌?
“我们是救济会的。”
门外再度传来声音。
救济会。
祝鹤一怔,低头思索片刻,眼中猛地掠过一丝恍然。
他终于知道门外站着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原来是那帮发小传单的。
上个星期,因为碰着黑帮火并,所以他提早下班了几个小时,回来的路上正巧遇见几个带着蓝帽子的人在发传单。
他们声称自己属于救济会。
一位好心老爷新近在二十九区出资建立的平民救济机构。
为了扩大知名度,也为了早日救济更多平民,他们近日筹划了一场济贫大会。
凡是参会者,每人至少可以领到一个罐头。
虽然时间还没完全确定,但他们保证到时候会通知。
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祝鹤随手就在传单上留下自己的舱号编码,但并没真当回事,转头就抛到脑后了。
指着资本家们发善心,那还不如多去收点尸体来得实在。
结果这竟然是真的?
真是见了鬼了。
“里面到底有没有人,没人的话我们可就走了,还有下一家要通知呢!”
“有有有。”
祝鹤终于回过神,应声着就准备开门,但下一刻又像是想起什么,又慌忙道:
“不好意思再稍等一下,马上就来。”
祝鹤跑回洗手池,鼓捣了半天翻出个东西戴上,然后又跑回来一把拉开舱门,探出头笑道:“你们好。”
门外站着的两人顿时给祝鹤给弄不会了,“你这是……屋里有太阳?”
“……”
祝鹤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尴尬一笑:“没,最近犯了点红眼病,怕给你们吓着,所以才带上。”
“这样。”
两个蓝帽子恍然地点了点头,并未起疑。
梦之城奇怪的人多了去了,不差祝鹤这一个。
何况只是个小小的红眼病。
其中长着个红鼻头的蓝帽子递出一张传单,指着上面的字迹问道:“这张传单是你填的吧。”
“对。”
祝鹤扫了眼,点点头。
“那就行,今晚八点,到舒克街73号去,那有个老头,你叫他老彼得就成,到时他会告诉你从哪儿进去参会的。”
“晚上?”
祝鹤一怔。
“对,晚上,毕竟大家白天都要工作嘛。”
红鼻头侧头往门缝里瞥了眼,“你一个人单住?有啥家人朋友没?”
“没有。”
祝鹤老实道,但随后又忍不住好奇出声,“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想着你要是有啥家人朋友的话可以一起带上,反正罐头是按人头发的,多去多得,既然你没有就算了。”
红鼻头笑了笑,紧接着在传单上用红笔打了个勾递给祝鹤。
“到时拿着这张传单给老彼得看下就可以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呃,还真有一个。”
祝鹤接过传单,摸了摸头,“那啥,罐头是肉的么?”
两个蓝帽子对视一眼,紧接着依旧是红鼻头笑着点头。
“对,是肉的。”
……
目送着两人乘上栅栏电梯缓缓向上升去,直至化成一个渺小的黑点,祝鹤这才收回视线,把目光放到手里的那张传单上。
极简的灰色背景下打着一行宣传语。
慈心为人,善举济世。
一道鲜红的勾打在上面。
祝鹤随手折起收好,轻轻关上舱门。
随着屋外光线的消失,祝鹤脸上的笑意也一丝丝淡却下去。
他来到洗手池前,摘下墨镜。
斑驳的镜子里,依旧是红得透血的双眼,几乎都看不到瞳仁。
“跟个鬼一样。”
祝鹤自嘲一句,默默低下头,搭住扳机的食指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勒出了印痕,泛出青白。
他下意识地抹了把后背,不出所料,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祝鹤不由苦笑一声,但紧接着便是面色剧变。
他霍然背过身对着镜子掀起衣服。
只见镜子中,一个血红色的孢子图案赫然出现在他的脊柱中央。
在祝鹤颤抖的视线下,那个孢子像是凸出来的一小节骨节,诡异地蠕动着。
就像是心脏。
栩栩如生。
祝鹤面色苍白。
一瞬间,头顶好似有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它轻轻拥住自己。
阴影名为未知。
隐约间,仿佛有不知名的呓语在耳边响起。
他缓缓抱着头沉下去。
将头埋在膝窝里。
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