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荣街虫二府
……
一对金童玉女穿行于抄手游廊,打量着满园的硕果累累桃树、李子树,迤迤然如神仙眷侣。
秦可卿任由赖尚荣拉着自己微颤的葱管柔荑,羞答答亦步亦趋。
“都怪你,给老太太请安如此不尊重,让我以后如何做人?”秦可卿轻声埋怨道。
“没事,奶奶最疼我,不会怪罪的,小户人家,哪有那么多规矩?!”赖尚荣浑不在意。
“小户人家?”秦可卿凤眼圆睁。
“也就那回事吧!”赖尚荣嘴角隐藏着笑意。
赖嬷嬷八十多岁了,算是高寿之人,身材精瘦,却眼不花头不昏。
斜依着大炕上大红金钱蟒靠背,作为贾府塔尖家奴,左右两个丫鬟侍候着,悠闲的吃着茶。
看向缓步走进的二人,蓦然坐起。
以为眼花了,揉揉眼睛再次看去,一脸不可思议。
“你是裘家几丫头?!”
看向眼前娉娉婷婷仙女般的女子,赖嬷嬷犹豫的问着,心道,“莫非裘家糊弄我,给我换了?!可是花了三千两啊!”
赖嬷嬷的眼光与贾府不同,偷偷见了五城兵马裘良之女裘虎妞极为满意,膘肥体壮又富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干又能生养,而且武艺高强。
她岂能不知赖尚荣的轻浮纨绔,专门寻得河东狮吼来收服赖尚荣。
论门第,高攀了,裘家是不愿的。
但她有钱啊!
别人家嫁娶,顶多也就是千两银子的彩礼,她硬生生拔高到三千两。
三千两,按刘姥姥的说法,可供五口之家花一百五十年,这可是一笔巨款。
后来,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为了五千两,居然把女儿迎春,卖给了粗鄙军阀孙绍祖,这可是公府之女啊?!
赖家没有地位,但不缺银子。
裘家看在银子的份上,这才答应了亲事。
……
“裘家?!”
秦可卿听闻老太太问是裘家几丫头,明显感觉不对,错愕道,“老太太,我是工部营缮郎秦业之女秦氏。”
赖嬷嬷身体一软,差点瘫软下来。
赖尚荣故作惊讶,脱口而出道:“你是秦可卿?!原本应嫁给贾蓉?”随之故作艰涩道,“而我娶的是裘虎妞,却进了贾蓉的洞房?”
“天哪……”
秦可卿顿时如五雷轰顶,眼冒金星,软软的差点晕倒,泪珠扑簌簌滚落而下。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到底怎么回事?!”赖嬷嬷拍着小几道。
“昨个我和贾蓉同时迎亲,在南北街口遇到了,适逢下雨,我们到庙里躲雨,又听闻山匪杀来,两个新娘子慌忙上轿……”
赖尚荣一脸无奈道,“估计当时两位新娘上错了花轿。”
“百年难遇的奇景就这么撞上了?!”老成精的赖嬷嬷也惊呆了,咕哝着,“生米都做成了熟饭了,这可如何是好?!”
“还能换回来不成?”
赖尚荣一副理所当然,搀扶着随时倒下的秦可卿,“况且我与可卿情投意合,缘定三生,又有了夫妻之实,为今之计这叫上错花轿嫁对郎!”
可卿不由自主的靠向郎情妾意、耳鬓厮磨的男人,轻舒了口气,心中依然有巨大的阴影和不安。
这可是她当下最好的选择。
“秦氏可愿将错就错嫁给荣儿?!”
赖嬷嬷仔细打量着秦可卿,尽管不如裘虎妞强壮,模样气度都是上层,又是五品文官之女。
自己的孙子尽管是良籍,根上毕竟是奴籍出身,也算高攀了,顿心生喜欢。
秦可卿极为不安的看向赖尚荣,见其目光灼热微微颔首,便脸红耳热颤声道:“全凭奶奶做主……”
赖嬷嬷拉着秦可卿的手,亲热的说了会子话,见其言行举止得体大方,知书达理,十分欢喜。
“天意啊?!上错花轿嫁对郎。
成为赖家的媳妇,断不会亏待你。
贾府媳妇有的,都短不了你的。好好服侍荣儿,劝他多读书!”
赖嬷嬷十分豪气果断,默默思索着,挥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你们虽为事实夫妻,却名不正言不顺,想将错就错,牵涉面比你想象中复杂的多。
我来细细捋一捋。”
“东府的小蓉大爷来了,在正厅候着!”
话音刚落,就传来丫鬟的声音。
宁国府为东府,荣国府为西府,以东为贵。
……
贾蓉轻裘宝带,美服华冠,生的面目清秀,身材俊俏,见到赖尚荣搀扶着赖嬷嬷走来,便小跑两步主动迎上。
“给老奶奶请安。”
贾蓉挤出一团谄媚虚假的笑意,“昨个大婚闹出个天大的笑话,新娘上错了花轿,求老奶奶做主,把我媳妇秦氏还我!”
“嗯?然后呢!”
似乎在意料之中,赖嬷嬷慈眉善目的笑道。
“然后?”贾蓉愕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然后,我将秦氏领回家。”
“我赖氏数辈人才积攒了三千两银子彩礼钱,就这么连个响都听不见?”赖嬷嬷笑眯眯道,“秦氏领回去,裘氏不该送来吗?”
“裘氏……”贾蓉蹙眉为难道,“昨晚都圆房了,便只能将错就错成宁府的媳妇,把裘氏退回,那不得逼出人命?!”
“秦氏昨夜也圆房了……说不得孙子都有了。”赖嬷嬷听了心中大安,眯着眼笑道。
伫立在一旁的赖尚荣老脸一红,尴尬的笑笑。
贾蓉不敢给赖嬷嬷摆谱,转脸对赖尚荣苦笑道:“荣大爷,把秦氏还我吧,不把她领回去,我父亲非打死我不可!”
“你觉得合适吗?”赖尚荣长身挺立,斜睨贾蓉,“你没有和裘氏上床?把她接回,享誉大乾的宁府长公子岂非甘愿做王八?”
“你们聊着,我去小戏班看看,老太太还等着看白蛇传最新大戏呢!”赖嬷嬷说完在丫鬟搀扶下走了。
贾蓉看着赖嬷嬷背影,若有所思。
……
赖尚荣笑道:“咱们打小亲厚,天下的女子多的是,莫为了一个女子闹出隔阂。”
“怎么就上错花轿了呢?你那裘氏五大三粗的,虎的很……居然把我……”
贾蓉喃喃间,面部肌肉抽搐着,似乎忆起了上午运动的羞耻,满脸屈辱不甘。
“噗……”赖尚荣一口茶水喷出,“其实,换个角度看,蛮有意思。
比如,你身边全是温顺无比肥鹿嫩羊,有意思吗?如今闯入了一头母老虎,你不觉得新奇吗?”
“太过壮硕了,还以为是我爹专门寻来降伏我的。”贾蓉一脸悲愤和惆怅。
“哈哈哈……”赖尚荣笑喷了,“记得你喜欢吃甜食,天天吃不腻吗!”
“你还别说,这个调调挺新奇……”
贾蓉挥舞着拳头,一脸不服气,“想骑在我身上降伏我,我还不信了……”
“对嘛!人,总是得有些追求的!”
赖尚荣一脸欣慰,高深莫测,随之话锋一转,眉头紧蹙,“你想过,坚持将秦氏接回的后果吗?这是要将她往死里逼啊!”
“唉!其实我真无所谓,是我爹坚持把秦氏接回,否则觉得没面子。”
贾蓉叹息一声,起身道,“既然你不愿放手,我回去禀明就是。”
他对可卿并无执念,毕竟连面都没见过。
如同非扰勿诚节目,某种程度,选谁都一样。
但赖尚荣却确信,贾蓉来此讨要,仅仅试探赖氏的态度而已。
贾珍绝不会轻易罢手。
“你不觉得对待秦氏,你爹比你还上心?”赖尚荣皱了皱眉,“难道你爹对你媳妇有别的想法?”
贾蓉顿时目瞪口呆,如遭雷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