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楼。
佳木茏葱,奇花闪灼,树头红叶翩翩,疏林如画。
西风乍紧,犹听莺啼。
一身材修长,面如冠玉的男子,翩然穿过小桥通若耶之溪,举手投足之间,潇洒俊逸,尽显富贵风流。
曲径接天台之路,高处一阵悦耳的铃声随风飘来,男子一双桃花眼抬眼望去,高耸建筑雄伟,飞檐之上悬挂着铜铃随风摇曳,高悬的门匾赫然三个鎏金大字“天香楼”。
天香楼最高处整层楼,乃贾珍的禁区,哪怕被扶正的尤氏,也不得入内。
迤迤然走进禁区的男子,便是世袭荣国府一等将军爵位贾赦之子贾琏,与贾珍是堂兄弟,更是风月欢场的难兄难弟。
尽管不是第一次来,贾琏的桃花眼依然充满了震撼。
豪华的寝宫格调奇特,华贵侈糜。
四周各色纱帐长垂曳地,风吹纱动,扑朔迷离,熏香飘来,更使人飘忽神醉。
一面巨大的水面光滑铜镜立在卧榻之后,卧榻区域的一切活动都在镜中呈现出来。
卧榻的左方是一根坚挺的铜质巨柱,绝世而独立,右方是一个几类鲍鱼的卷边铜花盘,使人一望即生非非之想。
贾珍浑浊的双眼却精光四射,正以羊毫蘸墨,丹青勾勒作画。
透过飘忽朦胧的纱帐,只见一穿着透明白纱的绝色胡女,以跪姿虔诚的求佛。
良久之后,贾珍方收笔,平日总是严厉的目光此刻却满满都是欣赏赞美之色,感叹道:“虽尽我所能,亦不能画出仙子万一之美也。”
说罢,又邀请胡姬上前观看。
胡姬缓缓上前,身形婀娜,美眸轻垂,待到海棠长香几前,抬眼一看,整个人便呆了。
画中,分明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而自己仅仅是一个替身,做出画中女子模样而已。
“琏弟,来,看看为兄的画意?!”贾珍余光看到贾琏,热情的招手道。
“此女如月华仙子一般,珍大哥的画技又有所精益。”贾琏震惊道。
“为兄眼光如何?!”贾珍满眼灼热看着自己的杰作,眉宇间透着得意,“他便是我万里挑一寻来的儿媳妇!”
一个月前贾珍去铁槛寺上香,求佛庇佑宁荣府永远繁荣昌盛,妻妾成群。
未曾想,才上完香,菩萨居然灵验了。
一个仙子般的求佛女子出现他的视野。
那种超凡脱俗的清尘气质,仿佛不属于这个尘世,气质透着月光一样的高贵。
她的大眼睛含羞待放,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媚意荡漾,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蕴涵着笑意,红唇微张,她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引诱着男人,牵动着男人的神经。
一身白莲花的宫裙,修长的玉颈下,胸前潼关怀古犹如凝脂白玉,春风微泄,含而不露。
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
轻轻摇曳的白裙包裹的曲线玲珑,更是勾魂摄魄。
清丽脱俗而天生媚骨。
那惊鸿一瞥,强烈撞击着贾珍阅人无数的心脏,甚至心生自惭形秽之感。
再想想自己周边的女子,全都是庸脂俗粉,俗不可耐!
后又打听到,仙子是工部营膳司五品郎中秦业之女,心思顿时活泛起来。
年纪轻轻的贾珍,便承袭宁国公的爵位,虽经历次减等,但如今还承继着三等爵威烈将军,就此开始了放飞模式,就算“将整个宁府都翻了过来,也无人敢管”。
纳妾,秦业断然是会答应的。
一个天才般的想法浮现在心头。
可以让儿子贾蓉娶了秦仙子,只要进了宁府,就是贾家的人,还不由他说了算?!
伴随着佳期临近,最近一个月兴奋难耐,每日都服用一颗大药凝春丹,将宁国府稍有姿色的女子滢了个遍。
昨日终于到了大婚日,虽然迎亲时发生了一点意外,最终还是将相思成灾的美人迎娶了回来。
夜间还专门服用了两颗凝春丹,代替酩酊大醉的贾蓉成了新郎。
没想到仙子般的人儿居然热情如火,颠鸳倒凤,几乎快活一夜。
关键,是挞伐高在云端的仙子,带来的心里心里满足和冲击,是难以想象的。
没想到,仙子居然掉包了!
狗咬猪尿泡,空欢喜一场。
脑海再次浮现出出清丽脱俗的仙子画面,却在卑贱的奴才身下,婉转承欢,心中再次撕裂般疼痛起来。
……
贾蓉败兴而归。
看着低头哈腰、浑身筛糠的贾蓉,贾珍没来由的火冒三丈。
某种程度,贾珍在宁国府树立说一不二的权威,凭借的就是动辄打骂羞辱贾蓉换来。
时不时让下人啐儿子贾蓉一脸,贾府上下谁个不敬畏?
“贱奴可否愿意退回秦氏?”看着贾蓉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样子,贾珍便直接喝道。
贾蓉缩着肩膀摇摇头道:“赖尚荣那个球攮说,连孩子都种下了,只能将错就错,要不,就算了。横竖,不就是一个女人?!”
对于贾蓉而言,连面都没见过,娶谁都一样,大不了就晾着,又不影响真正的喜欢。
“啪……“
贾珍勃然大怒,一坨黑乎乎的砚台飞出砸在贾蓉身上,黑色的墨汁四溅,“混账……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没造化的下流种子,滚!”
贾蓉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
“珍大哥息怒,到底发生了何事?”贾琏好奇道。
“我的儿媳妇,昨日上错了花轿啊?!”
贾珍怅然若失,将昨日新娘上错花轿之事说了一遍。
“天下居然有如此离奇巧合之事?!”
贾琏听罢,倒吸一口凉气,一脸震惊。
沉吟半晌,眉头紧蹙,“事已至此,牵涉面太大了,只能将错就错!”
“嘭!”贾珍一掌拍在案几上,冷不防让贾琏一个巨灵。
“咱们出生在顶级门阀,蒙祖上余荫,上天如此眷顾,我们又以何辜负?
所追求者,不就是面子吗?或者‘未得到’吗?”
贾府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子孙后代只知安享富贵,一个个虽读过诗书,嘴里仁义道德,却是一肚子男盗妇娼,吃喝嫖赌无所不为。
贾珍之流又无追求,无边的精力无处释放,对秦可卿一见倾心,便如同中邪般疯魔。
如果按原有命势轨迹,秦可卿滢丧天香楼后,贾珍悲痛欲绝,居然拄着拐杖才能走路。
更是倾其所有逾矩大办丧事。
【贾珍哭得泪人一般,正和贾代儒等说道:“合家大小,远近亲友,谁不知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
如今伸腿去了,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
说着,又哭起来。众人忙劝道:“人已辞世,哭也无益,且商议如何料理要紧。”
贾珍拍手道:“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
见第十三回】
可见,贾珍对秦可卿的执念还是很深,岂能轻易放弃?!
“珍大哥打算怎么做?”
见贾珍面色阴晴不定,贾琏问道。
他深知这位堂兄的脾气。
现在只对银子和美女感兴趣。
要银子的目的,也是美人。
被他相中的女子,如同恶狼一般,必然想方设法也要弄到这天香楼的五楼来。
……
“琏弟,秦氏是我为你侄儿贾蓉,万里挑一才寻得的亲事,你替我跑一趟虫二府,无路如何,我都要得到……为你侄儿得到秦氏!”
又画蛇添足补充道,“这关乎宁国府的颜面!”
贾珍目光诡谲,递出一叠银票,“毕竟有赖嬷嬷在,否则就派人直接将我的儿媳妇抢回了。
你心思活泛机敏,裘家的三千两彩礼我来出,额外再给二百两补偿。
算仁至义尽了。
无论如何,帮我把秦氏接回来!
多出的一百两,是你的茶水钱!”
贾琏顿时惊呆了。
心中如同坠下一颗巨石,震惊的无以复加。
他父亲,世袭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花八百两巨资才买来的极品尤物嫣红。
嫣红可是宦官之女,因为父亲犯罪,被充入教坊司。
色艺双绝,入了贾赦的法眼。
三千两,可以买下四个嫣红啊?!
贾珍这个下流种子平常对贾蓉非打即骂,没想到对贾蓉如此上心?连一个失贞的女人都要带回?
不对!
贾蓉根本不在乎秦氏!
真是为了宁国府颜面?
鬼扯!
何以执念如此?!
这贾珍的热情劲,哪是为儿子寻亲事,倒像是为了自己……等等……
这不要脸下流种子,难道……他要爬灰?!
这可是人神共愤,禽兽不如,天理难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