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慧想将麓霞峰所有人保住。

除了居于麓霞峰山脚，与麓霞峰关系并不算密切的杂役弟子与外门弟子，事实上麓霞峰如今剩下的弟子只有不足三十。

与长慧同辈的，就只有他们师姐弟六人。其中她与长易、长琼都不曾收徒，长桉早年静脉受损，修为卡在分神境不得精进，这些年陆续收了六名弟子，陨落两人，剩下的四人当中修为最高的已有元婴境界，座下又有数名徒子徒孙。

长熙、长启早年也收过几名弟子，如今还活着的唯有两位徒孙，前段时日刚突破金丹境界，结伴外出游历，如今还未返回宗门。

此外，就只剩下师妹留下的那个可怜的孩子，络儿。

眼下当务之急，是让在宗内的长桉、长熙与长启，对宗门生出警惕之心。

最好能找个机会，让他们带着仍留在宗内的弟子离开，躲得远远的，免得掉入道明老祖和宏德宗主的圈套。

“我想与您做個交易。”

长慧低垂下头，身侧的双手悄然攥紧，指尖深深扎在掌心里，手中传来的刺痛感，让她愈发清晰自己的决定。

“我知晓您想前往无相海，原本以我的鳞片相辅，只可保两人避开无相海飓风。如今您手上有碧落晶，若能掌控碧落晶，便可在无相海内畅行，更为稳妥。”

脱离宗门与麓霞峰，长慧自己能拿出的底牌其实并不多，她要与虞曦交易的，便是掌控碧落晶的方法。

碧落晶是由碧华前辈的妖丹所化，普天之下，能够完全掌控它，调用它其中能量的，唯有长慧的师尊，道源老祖一人。

但还有一种方法，可以得到碧落晶的认可。

那便是用碧华前辈同族的血脉。

长慧深吸一口气，旋即说道：“我祖母的原形便是一头海灵鲸，与碧华前辈同族，如今我体内尚存一部分妖血，我可将这部分血脉剥离，交给您。”

“海灵鲸是无相海内最为中立的妖兽，与各妖族关系和睦，您带着我剥离的妖血，除了可以调用碧落晶，还可以在无相海内避开大部分海中妖兽的攻击。作为交换，我只有一个请求。”

虞曦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我想尽可能保住麓霞峰弟子的性命。”

长慧已经对麓霞峰弟子的安排，有了大致打算：“长易如今身在您这里，又修行了伏蛰前辈的功法，便让他继续留下，从此舍弃凌霄宗弟子的身份，一心一意传承伏蛰前辈的衣钵。我知晓您不是外界传言那般苛责之人，他留在您这，我是放心的。”

“至于麓霞峰那里，我需要您的人帮我向长熙与长启传一句话，让他们带着峰内弟子避开宏德的耳目，尽快离开宗门。”

“至于那些游历在外，失去消息的麓霞峰弟子，则需要借助您的人手，查一查他们的下落……”

说到后面，长慧声音不禁越来越小。

她提出的交易，明面上只是一个，可实际她需要魔道为她做的，却是三件事。

而她能付出的，只是体内属于海灵鲸的妖族血脉。

她不确定，眼前的魔尊大人，是否能答应她这个请求。

剥离妖血。

虞曦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两遍这四个字。

她并非什么都不懂的人，自从知道自己是棺材板化身的精怪后，就在龙纹玉佩里翻阅了大量有关“妖精”的典籍。

有关草木所化器物成精的记载没翻到多少，有关妖兽的倒是没少看。

龙纹玉佩中有一部典籍，刚好记载了半人半妖剥离妖血的方式与代价。对于尚未踏足修行的半妖而言，剥离人族血脉或是剥离妖兽血脉，尚能留下一丝生机，作为人或妖，好好过完寿命不长的一生。

可像是长慧这样的修为……

想要再剥离妖血，怕是要吃大苦头。

轻则修为倒退，神智退化，重则身死道消，剥离妖血的同时，将性命也丢掉。

显然，长慧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提出的交易，更像是她的遗言，像是她临终前为麓霞峰弟子所做的安排。

虞曦并不想要长慧的这条命。

都说敌人的敌人，便是友人。

如今看来，道源老祖的死疑点重重，极可能与道明老祖脱不了干系。

长慧等人已被迫被推到了凌霄宗的对立面，他们的立场就和如今的褚彦一样微妙。

虞曦不想要长慧的命，她想要的，是长慧甚至整个麓霞峰，对魔道的认可与归顺。

“你提的交易，本座不应。”虞曦淡声说道。

长慧心头一揪，望向上首，急切地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

虞曦却先她一步，接着说道：“长易既已修行伏蛰功法，前往无相海开启伏蛰洞府，还需他与本座一同前往，届时你也随同本座一起。”

“至于麓霞峰的事，本座可先应下一半，派遣人手打听麓霞峰失踪弟子的下落。”

说着，虞曦伸出纤细的手指，虚空轻轻一点，一枚玉简从她指尖变出，漂浮至长慧身前。

“将要找之人的名号及样貌记在上面，明日辰时，交给麻衣长老。”

长慧双手接过那枚玉简，心中的动容无以复加，连声感激道谢。

虞曦微微摇了下头，“不必如此，记得你方才说的话。”

长慧微微一愣，有些不解地看向上首。

虞曦嘴角轻翘，“本座要你性命无用，活人远比那半身妖血价值更高。今日起，不单是你的师弟长易，你也与凌霄宗划清界限，诚心归顺魔道，你可愿意？”

长慧几乎没有迟疑，“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朝着上首宝座的方向，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

旋即神色坚定地说道：“长慧愿意！”

禀退长慧，殿内只剩下虞曦一人。

空旷的大殿内，寂静无声。

虞曦轻轻将腰间的木头人偶提至眼前，目光与“它”对视。

“褚彦，你都听到了吧。”

虞曦与长慧的对话，并未瞒着褚彦。

麓霞峰窘迫的现状，长慧与长易的选择，这些都听在褚彦耳中。

“你如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