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安三年春,逸州大旱,误农耕。
同年秋,泯河发大水,毁良田民宅无计,千里饿殍,流民四起。
上降旨赈灾,察逸州仓无粮,怒斩官吏数百。
……
十月初七。
逸州,西河县城。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残破的街道上,偶尔拂过的凉风裹挟着枯叶,在半空中簌簌翻飞。
横七竖八的难民,或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望着天,或蜷缩着身子以面伏地,不知生死。
荒芜的街道上笼罩着令人绝望的寂静。
但现在,不远处的两个人却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小子,识相的把饼交出来。”
李昕(xin)被一个邋遢汉子逼到了墙角。
他死死的将半块饼捂在怀里,紧咬着牙关,倔强的看着眼前这个邋遢汉子。
万恶的旧社会!
李昕心里一阵苦涩,自己寒窗苦读二十年,没成想大学毕业即失业,无奈之下降低了自己的择业底线,才终于进入了一家小公司。
公司毫无人性,总是有加不完的班,为了赶项目,两天两夜没合过眼,才趴在桌上小睡了一会,醒来就到了这里。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朝代,希望不是五胡乱华那个“两脚羊”时期。
刚醒来的李昕发现他周围都是难民,面色苍白,有活的也有死的。
他穿越成了一个难民,但没有前身的记忆。
真.地狱难度开局。
饥肠辘辘的他起身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忽然从怀里掉出来半块饼。
而这一幕正好被那个邋遢汉子给看到了。
他二话不说就过来抢夺。
开玩笑,李昕怎么可能把这半块饼给他,现在到处都是饥民,食物就等于是生命。
“别以为你装可怜我就不会动手,这条街上那么多饿死鬼,也不多你一个。”邋遢汉子嘲讽的看着面前这个被他逼到墙角的倔强少年郎。
他以前就是这条街上的小混混,为人乖张凶戾,没人敢惹他,只因他腰间别着一把匕首。
李昕:“别妄想了,我不可能给你。”
“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就先弄死你,再从你尸体上拿。”
言罢,邋遢汉子立即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刀身上闪烁着明晃晃的寒光,李昕怕了,他用另一只手抱着头,蜷着身子顺着墙角蹲了下去。
但他依然倔强的捂着怀里的那半块饼,不肯交出去。
凭什么!
这半块饼本来就是他的,凭什么这邋遢汉子一来抢,他就要双手奉上?
汉子见状,却是来了兴趣。
“呵,有点意思,”他随即收起了匕首:“老子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就先拿你热热身。”
砰!
一道沉闷的响声,从李昕身上传来,紧随而来的是邋遢汉子的一阵猛踢。
李昕缩在墙角,不敢还手,也没法还手,只能任由邋遢汉子在自己身上拳打脚踢。
因为他太弱了!
这具身体实在太弱了。
他若跟这个邋遢汉子硬碰硬,那结果只能是他死得更快,更何况对方还有刀。
李昕在墙角疼得直抽搐。
但他依然倔强着不肯屈服,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对这个不公平世道的强烈怨气。
半晌后,邋遢汉子似乎累了,停下了动作,坐在地上喘了口气,只觉得酣畅淋漓。
他喜欢这种拳拳到肉的感觉,一刀刺死只能给他带来一瞬间的快乐,而将人虐打致死,则是长时间的快乐。
然而他更享受欺负老实人的感觉,因为他们怯懦,能妥协,而且不反抗。
在他的字典里,自己既然看上了对方的东西,那对方就要乖乖奉上。
敢不给?
打死,再从对方身上拿就是。
这不是他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以往他就是这条街上横行无忌的混混。
欺负老实人,并从他们身上榨取钱财,那是他每天都要干的事情。
在他看来,这个世道就是弱肉强食的,人太善就会被人欺。
无他,生存法则而已。
所以,信奉生存法则的他,才能在这个饿殍遍地的县城里,还能保存这么多体力。
李昕蜷在墙角,觉察到对方停止了拳打脚踢,但他依然不敢抬头,只是紧咬着牙不肯屈服。
邋遢汉子:“今儿个大爷我打爽了,只要交出饼我就饶了你,怎么样?”
“凭什么!”李昕咬牙切齿。
“呵,那就怪不得我了,”他嘴角扯起狰狞的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的倔驴。”
他随即站起身来,脚上踹出的力道比之前大了几分。
“凭……什么,凭什么……”缩在墙角的李昕,忍痛重复着喃喃之语。
这半块饼本来就是他的,凭什么要乖乖奉上。
凭什么人善就要被人欺。
凭什么自己寒窗苦读却找不到好工作。
凭什么黑心的老板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压榨员工。
凭什么劳动法明明规定了8小时工作制,却还有那么多公司无视。
凭什么这个肮脏的蠢蛋能这么嚣张啊。
“呃啊……凭什么……”
李昕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抬头怒吼一声,双眼怒视着对方如欲喷火。
这一刻。
李昕感觉自己身上似乎打破了某种枷锁,内心不再懦弱,不再恐惧,身体里涌出了源源不断的力量,那是勇气。
邋遢汉子愣了一下,被眼前之人的惊人转变吓了一跳。
旋即,他似乎为自己刚才的窘态而羞怒,抬起脚猛踹眼前这个怒视着自己的少年郎,力道又大了几分。
“妈的,让你丫的吓老子,”他脚下的动作不停“你吼啊,你倒是继续吼啊,还敢拿眼睛瞪老子?”
半晌后。
李昕栽倒在地,一滩鲜血从他面部缓缓流出,脸贴着地面,一动不动。
邋遢汉子见状,又踢了几脚,李昕依然没有动静。
他又把手伸到李昕鼻子边,没有感受到气息。
“死了?这么不经打。”
邋遢汉子这下松了一口气,他刚才还真被李昕的眼神给吓到了,就像一只愤怒的孤狼。
旋即,他把手往李昕的怀里伸去,他要拿到那半块饼。
之前他一直注意着脚下的分寸,没有往李昕怀里招呼,为的就是不踢坏那半块饼。
他弯下腰把手伸进了李昕怀里。
摸到了!他心里一喜。
就在此时!
原本倒在地上没有了动静的李昕突然睁眼,一个翻身,夺向邋遢汉子腰间的匕首。
拿到了。
李昕顺势拔出刀鞘,寒芒毕露的刀子抵在了对方的脖颈。
“你……你没死?”
邋遢汉子猝不及防间,竟被李昕得手。
“哼!我若不装得像一点,怎能让你放松警惕呢。”
此时的李昕一脸平静:“在你踹我的时候,我趁势把脸朝墙上撞,撞出大量鼻血,让你误以为我受伤很重。
“又怕你太细心看出破绽,所以倒地的时候,是脸朝下的。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放下警觉而已。”
邋遢汉子彻底惊了,他害怕了。
眼前这人,心思竟如此缜密,心机竟如此深沉,行事竟如此隐忍。
可怕,太可怕了!
这种人自己是怎么敢招惹的?怎么敢?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少侠饶命。”他怕了,被刀子抵在脖颈,双腿渐渐瘫软,跪了下去。
“你刚才不是很嚣张吗?”李昕直视着跪在地上的对方:“怎么,你也知道害怕?”
“小人愿为少侠做牛做马,只求少侠饶了小人贱命。”邋遢汉子带着哭腔。
李昕:“我不需要你这样的牛马,别以为求饶我就会心软,这条街上那么多死尸,也不多你一个。”
他将之前对方的这句话还了回去。
言罢,李昕就要将刀子送入对方身体。
“等等……你,你不能杀我。”邋遢汉子见状,急了,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县令是我姑父,你不能杀我。”
李昕顿了一下,随即冷哼:
“哼,别说你姑父只是个小小县令,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噗!
血液溅到了李昕的脸上,显得有些狰狞。
而眼前的邋遢汉子,双手捂着脖子,瞪圆了双眼,缓缓倒了下去。
呼,做完这一切的李昕长舒了一口气。
随即瘫软在地。
不知是因为体力的消耗,还是第一次杀人的恐惧,亦或二者皆有。
片刻后。
他掏出怀里的那半块饼,摩挲了一会,嘲讽的笑了笑:
“呵,半块饼引发的血案。”
然后毫不犹豫的塞进了嘴里,只有吃进肚子里才属于自己。
“他刚刚说县令是他姑父,看来这里不能久待了,我得赶紧离开。”
半晌后,李昕恢复了一些体力,便起身朝着城门口方向行去。
……
此时,城外。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正策马而行,马后面跟着一个肩抗朴刀的少年郎。
两人正朝着城门口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