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培养人才的事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甚至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陈兵这次找张知府，谈人才教育的问题，也只是开一个头，需要后续的长期跟进。

毫无疑问，企业为满足人才需求，提前介入到学生教育阶段来，成本是非常高的。而且这种长期投入，回报到底有多高，其实很难衡量。

如果是进入二十世纪后，甚至哪怕到了90年代，陈兵的人才需求，大部分就可以依靠社会招聘来得到解决。

但80年代，实在是一个一穷二白的厉害，想要从社会上大规模招聘人才，几乎是没有任何可能的，陈兵也只能依靠自力更生，自己来砸钱培养。

内地从解放到改开前的三十年，如果从经济发展的角度看，就是内地积累工业化基础，完成初步城市化的阶段。

这个初步城市化的进程，财政无力提供的公共服务，都是由企业来承担的，这是工业化基础积累阶段，形成的一种路径依赖。

80、90年代，针对国有企业经营不善的局面，曾经有过一种批评的声音，叫“企业办社会”，所指的就是大型国有企业，自办幼儿园、学校、医院，负担了太多的社会功能，从而造成成本高企，效益不佳。

如果仅仅是从企业的降本增效角度来看，这种批评是有一定道理的。但如果把视角拉的更高一些，更宏观一些，这种批评就有些狭隘了，完全忽略了之前三十年的历史进程。

企业从来无法脱离开社会独立存在，当社会的公共需求无法得到有效满足的时候，企业就必然要承担更多的社会服务功能。

英豪公司是外资企业，不会被要求承担这些社会成本，但面对公共服务缺乏的历史环境，英豪公司也必须主动的去解决这些“供给缺口”。

内地的“现代化企业”大规模的涌现是在90年代之后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这些新兴企业的高速发展，是得益于内地公共服务能力的持续提升，获取了改开的红利。

英豪公司想在80年代，这个一穷二白，公共服务资源严重不足的条件下，高速发展，需要付出的成本自然要更高。但同时，英豪相比于其他内地企业，也可以早发展十年。

企业是一种生产组织，企业管理的核心就是对生产资源的组织能力。在不同的阶段，英豪公司能够从外部获取的资源是不同的，这就需要去不断调整自己的生产组织方式。

与张知府会面之后，这次特区之行的工作，也就基本完成了。陈兵再次回到了香江，一头扎进了实验室，把两个通讯示范项目的申请事宜，都交给了特区政府。

特区对英豪的重视，确实不是停留在口头之上。张知府在与陈兵会面之后，马上就开始组织市里的邮电部门，进行开会讨论。

英豪公司愿意出钱出力，还愿意主动承担风险，来建设示范工程。这对于市级的邮电部门，就是天上掉馅饼一般的好事。

很快两份更详细的请示报告，就被送到了首都，分别申请程控交换改造和无线寻呼业务试点。

按照特区邮电部门提出的方案，准备直接将一个区的固话网络作为了示范工程的建设范围，采用英豪的程控交换机，进行改造升级。

而无线寻呼试点，则完全是一种新的业务类型。特区邮电准备成立一个声讯台，采购英豪公司的产品和设备，来独立经营。

报告到了首都，很快就引起了很大的关注，这两个领域都是邮电部门现阶段正在重点关注的领域。

无线寻呼业务，比较简单，是一个很单纯的民用增值服务，很快就形成了一致同意的意见。

历史上，内地的第一个寻呼台，是1983年在沪海率先成立的。这个时空，沪海同样也同样是第一个提出了试点无线寻呼业务的申请。

沪海准备采用的是灯塔国摩托罗拉的技术，提出申请也比特区要早两个月。邮电部门并没有厚此薄彼，同时批准了沪海和特区两个城市的试点。

无线寻呼业务具有明显的地域性，沪海与特区同时展开试点，相互之间也没有竞争关系，正好可以让市场检验一下英豪的通讯技术水平。

而特区另一个关于程控交换机的申请，受到的重视程度，是远高于张知府想象的。

张知府作为地方官员，更关心的是地方的经济建设，而邮电部门，更关心的却是行业发展。

英豪公司的名声，邮电部门并不陌生。过去一年多，邮电部门实际上，已经采购了不少英豪公司的产品，包括中文打字机，入门级电脑等。

就在最近，邮电部门才刚刚批准了一个大额的采购订单，就是采购500台英豪的PC机。

陈兵作为首都邮电的毕业生，是有着邮电部门渊源和背景的。

他被公费送到了香江读书，居然就成为了英豪公司的总经理，这也是邮电部门内部经常提起的新闻，言辞之间很多人还颇有荣焉。

之前英豪公司的产品，主要是在计算机领域，与邮电部门的关联不大，还让很多人言谈间颇为遗憾。

没想到，现在英豪公司又进军了通讯领域，而且一出手，就是程控交换机这种内地最需要的产品，这怎么能让邮电部门的人不浮想联翩那。

程控交换机的引进，其实已经在多个城市进行了试点，只是不同的城市，引入的是不同供应商的技术和设备，从这个角度来说，英豪不过是一个刚刚入局的新供应商罢了。

其他的供应商，只愿意向内地卖产品，但不愿转让相关的技术，内地曾经几次与这些外商进行沟通，想要引进相关的技术，均遭到了毫无转圜的拒绝。

而英豪的产品研发团队中，却有来自内地的科研人员参与其中，这就让内地邮电部门，从外资严格的技术封锁中，看到了一丝破局的希望。

“市场换技术”，可以说是八十年代，内地市场开放的一种整体策略。

而作为基础设施的通讯产业，对国外先进技术的渴望，甚至远超过汽车等其他工业领域。

仅仅两周之后，两份申请都获得了正式的批准。而特区邮电获得批文的同时，也接到了上面的电话指示，要求他们大胆改革，勇于尝试，尽快推动这两项业务的发展。

一个县区级的固话网络改造，在市级的邮电部门看来，就是极为重大的工程，是要全方面衡量各种风险的。

但这种项目，报到邮电部门的总部，就是一个很小的试点工程，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哪里需要关注太多的风险？

这就有些象后世的大公司里，一个业务部门打报告，申请一个百万级别的项目。

在部门经理看来，这就是非常重要的业务请示，会关系到自己的业绩表现，甚至乌纱帽。

但这种报告到了公司高层那里，可能高层管理者真正的心态，就是这种小事，哪里需要多关注，随便大笔一挥就批了。

得到了总部的批准，特区邮电马上就开始大干快上，联络英豪公司，洽谈施工方案。而英豪公司主动提出的，200万美元风险预备金，却没有人再主动提起。

而就在两个项目获批一周之后，又有一个精干的调研小组，紧跟着就到达了特区。

别看这个调研小组人员精干，只有四个人，但这个调研小组的规格之高，却让特区的邮电部门感到颇为震撼。

组长直接由邮电部门的第一副职亲自担任，而副组长却是邀请了，首都邮电大学的陈副校长来担任。

调研小组来特区，目的很明确，就是冲着程控交换机技术来的。之前特区两个项目的获批，其实只是一份见面礼。

调研小组，根本不关心这个小工程本身，到了特区只是简单听取了一下汇报之后，就不再关心具体的改造工作，转而邀请陈兵来进行座谈。

首都邮电大学的陈校长，被请来担任副组长，其实任务的核心，也不是什么技术评估，而是打感情牌。

在邮电部门看来，英豪公司的程控交换机技术，到底有多先进，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只要这个技术能够达到一定基础的水平，能够用，就完全具有技术引进的价值，内地现在最紧缺的就是0到1的突破。

整个座谈过程，气氛非常的轻松，交流的重点，完全没有放在技术层面，陈校长更是大谈特谈陈兵对首都邮电的贡献，简直就是把陈兵夸成了最优秀的邮电大学校友。

陈兵一看到陈副校长的出现，对这个调研小组的目的，也是心知肚明，极为配合的感谢着母校的培养，一副尊师重道的好学生样子。

等到座谈会的场面走过，吃完领导要求的食堂工作餐，陈兵亲自将调研小组送回房间休息之时，却被陈校长邀请，留下来一道再喝个茶，聊一聊。

这个时候，只有了陈校长和陈兵两个人，他才开始谈起正事。

“小陈，我这次来特区之前，周主任还特意找了我一次，我才知道你到了香江两年多，居然就作出了这么大的一番事业。

周主任对你们英豪公司评价极高，尤其对你们那个芯片项目更是报以厚望。他这次听说，你们现在又开始涉足通讯领域，特意让我替他道声贺啊。”

陈校长说的周主任，就是几个月前，陈兵去首都遇到的那一位。陈校长上来就提起周主任，也就是表明了，他这次代表的也不仅仅是邮电部门，还有那位周主任。

“校长，我也没想到，这一次居然又惊动了周主任，非常感谢周主任的关心啊。”陈兵说了句套话，却也代表，明白了这件事的受重视程度。

陈校长接下来就不再兜圈子，直接了很多“小陈，内地现在有计划加大基础通讯的建设力度，但在程控交换机领域，却非常被动。

别看现在国际上，能够提供这种产品的国家也有十来个，但他们都在严格的对内地进行着技术封锁，只愿意卖给我们成套的设备，却不愿意转让这些技术。

你们英豪现在既然主动提出了愿意在特区建立示范工程，有没有可能对国内转让这些相关的技术？”

既然这个事情已经有周主任介入，陈兵反而放下心来，也不再藏着掖着“校长，我们英豪公司可不是那些海外公司，是不会想要搞技术垄断的。”

“这么说，你们愿意向内地转让程控交换机的技术？”陈校长马上追问。

“当然愿意。”陈兵回答的斩钉截铁，而且给出了进一步的解释。

“校长，如果英豪真有要垄断技术的想法，怎么会邀请马教授他们到我们的实验室工作哪？有这一年的时间，马教授他们对这个程控交换机产品，已经能摸清个七七八八了。”

陈兵从一开始，就有把程控交换机进行国产化的打算。未来十几年，内地对通讯领域的投资力度之大，是远超想象的，这么大的市场，并不是哪一家企业能够独吞的。

历史上，内地受到了技术封锁，第一台内地自主产权的程控交换机要到90年才出现，在此之前，这个市场，一直被那些海外通讯厂商垄断。

而这些厂商的产品，在制式上又各有不同，完全不能兼容，造成内地的通讯设施几乎是五花八门。

直到90年代有了自主的知识产权之后，内地才有底气，向这些通讯厂商，提出统一的行业标准要求。

内地引进了英豪的技术，实现了国产化，就会把英豪的很多产品标准，直接拿过去作为行业标准，这对未来英豪与那些海外通讯公司竞争，就会非常有帮助。

听到陈兵的解释，陈校长还是很认可的，不由点点头。

没想到陈兵却跟着说道：“校长，您放心吧，只要条件合适，程控交换机的技术转让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我们英豪通讯实验室，其实现在最关心的并不是这个程控交换机产品，而是无线通讯和网络通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