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来,傍晚的风掠过树梢,抓下一把苦也撒到空中,缓缓飘下。
吕布房间里,邓飞、拔里海里与马灵、乔冽两边坐了,相比马灵兴奋的神色,邓飞与拔里海里两人脸上有着一抹疲倦,毕竟练兵也是一件辛苦事。
“首领叫俺们来不知有何事?”拔里海里看着对面马、乔二人点点头,彼此这段时间都比较亲近,他还和马灵较量过,若不是他厮杀的经验丰富,差点儿让这乡村小子给赢了。
“给你们说下。”吕布一指马灵道:“马灵兄弟已经决意加入我们,某意让他坐第四把交椅,不知你二人意下如何。”
拔里海里微笑了一下,点头道:“俺没意见,欢迎马灵兄弟。”
邓飞一怔,随即欣喜的朝马灵拱手笑道:“欢迎马灵兄弟,俺就知道恁早晚要入伙。”
邓飞是老江湖了,这两天马灵一直往吕布身边凑,又找他和拔里海里打听吕布的事情,那时他就觉得马灵早晚会选择落草,没想到这么快。
马灵笑着站起来冲两人施礼道:“见过两位哥哥。”
“兄弟忒地客气。”
“自家人无需如此。”
邓飞与拔里海里连忙还礼。
吕布等他们见礼完毕,出声道:“之后通知一下弟兄们,明天再让马灵兄弟到众人面前露两手,今天叫你们过来,主要另有要事。”
“哥哥请说。”邓飞肃容道。
一旁拔里海里也直起身子做倾听状。
吕布用手指轻轻点着桌子道:“某今日和乔冽兄弟相谈,决意南下去宋国。”
邓飞与拔里海里对视一眼,拔里海里开口道:“俺之前就说了,原听从首领命令。”
邓飞没有言语,只是大点其头。
吕布有些惊奇,他倒是没想到两人会爽快的同意,毕竟乃是去往另一国度,邓飞倒尚能理解,毕竟他就是宋人,这拔里海里都不考虑考虑的吗?不由的奇道:“你二人不问为何?”
“这颗心,早在首领给俺等断后时就交给恁了。”拔里海里重重的锤了锤胸口。
邓飞也笑道:“俺浪迹江湖多年,未曾见到如哥哥般爱护兄弟的人,俺这条命就托付给哥哥了。”
原来如此。
吕布心下恍然,他到底是做过一方诸侯的人,他麾下的亲信将领又全是武人,因此对于武夫的心思他甚是明白,这等汉子只要服气你了,那就是真的愿意跟你上刀山下火海,比之士人要好打交道多了。
所以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和直肠子的武人打交道,就是要爽快。
当下淡淡笑着点了下头道:“兄弟们的心意某甚是知晓,你等不负某,某亦绝不相负。”
邓飞三人都是面色激动,皆是拍着胸脯赌咒发誓说要永远追随哥哥。
乔冽冷眼旁观,发现自始至终吕布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状的安抚着邓飞三个粗人,不由心中一动,他之前所见的吕布一直都是一副武艺高强之辈,又见他面嫩无须一副雏儿样,因此心中一直觉得此人当是城府浅薄之辈,成不了什么大事。
没想到现在再看此人分明是荣辱不惊,既能承受住基业被毁的打击,又能让麾下兄弟倾心爱戴,是个领头的样。
他又哪里知道吕布经历之多之丰富,绝不是他这等绿林里打踅的汉子能想得到的。
不过,还要再观察观察,这人是极好的,就是这名字……啧,太不吉利了,他要是叫曹操遮莫我就入伙了。乔冽端起茶喝了一口,眯着眼睛想道。
好容易等三个上头的汉子停下来,吕布开口道:“既然兄弟们都同意,那就尽快做好准备,我等在村里的事情何时泄露都不奇怪。”
“哥哥放心,俺们省的,现今发热的弟兄已经平静下来了,只是有些体虚,恐骑不得马。”邓飞有些担忧的道。
吕布笑了下:“此事好办,我等不走陆路,想来不会太难受。”
“走水路?”
邓飞与拔里海里对看一眼,接着二人齐齐叫道:“照啊,我等怎么没想到,还有水路这条道。”
吕布摇头道:“此事某亦没想到,还是乔冽兄弟与某说的。”
邓飞一挑大拇哥对乔冽道:“兄弟这法子好。”
乔冽连连摇手道:“贫道这法子算不得什么,各位哥哥只不过当局者迷,一时没想到罢了。”
吕布一挥手道:“乔冽兄弟不必自谦,这里都是爽快的汉子,不会因思虑不及你周全而有怨言。”
其余几人皆是点头。
乔冽笑笑,和这样一帮人相处确实挺轻松的,没那么多小心思,挺好。
吕布想想道:“还要请乔冽兄弟和马灵兄弟明日一早去找船来,需要的钱财从邓飞兄弟那里支取,海里兄弟通知下面的儿郎,准备好行囊,随时准备出发,其余一切照旧。”
“没问题。”
“哥哥放心吧。”
“首领放心。”
一时间众人皆是应声而起,随即出门而去。
……
同一片天,香河县,一处低矮的民宅。
昏暗的房间内,十几个汉子红着眼睛叫着闹着,半晌,随着庄家一声开,大部分人都神色沮丧,掏了钱扔到桌子上骂骂咧咧的喊着继续,也有扔了钱面色难看,转身就往外走的。
“大胆儿,钱没了,现在咋办?”出来的人中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汉子焦急的看着旁边光头道。
“啐!能咋办。”被叫大胆儿的汉子吐了口唾沫道:“回家睡觉,还能咋办。”
“那钱是你婶子让俺给孩子买药的,这下没了回去你侄子还活不活了,俺还不被你婶子抽死。”中年汉有些急眼了,连连跺脚拽着大胆儿不放。
“马三儿,你输钱却不是俺的错,俺可没叫你来,是你死乞白赖非跟着俺说要开眼界,看人赢钱自己动心要赌的,俺拦着你你不听,如今输个精光,这可赖不到俺头上。”大胆儿翻了个白眼儿无奈的道,大胆儿虽是一个烂赌鬼,有钱就想赌两手,可他万般皆烂却有一个好处,这人服输,输光就算绝不拖泥带水,他没想到马三儿却是一输不起的。
马三儿一把抓住大胆儿胳膊道:“不行,咱俩一起来的,你须得帮俺,不然俺今天和你没完。”
大胆儿不耐烦的一抽胳膊没抽出来,急道:“哎,俺说你这人讲不讲理,你输的钱自个儿想辙去,有本事让婶子再去找那些鸟人要,光跟俺在这说道有个鸟用?”
就这一句不知戳中了马三儿心里哪点,人就那么怔住了,大胆儿趁势将胳膊抽出来,暗道一声晦气,撇撇嘴快步走了,嘴里嘟囔着“再也不和这鸟人一起出来了,没的意思”云云。
马三儿见大胆儿走远也没再去纠缠,刚才听他说‘让婶子再去找那些人要’时,他突然仿佛被闪电击中了,脑海中翻来覆去就一个念头:找那伙人要?那伙人自己不就是行走的赏钱吗,找强人要不如找官府啊!
“嘶——”马三儿吸口凉气,心里翻江倒海一般转着念头,一会儿暗思不能这么做,那伙贼人好歹也帮了俺们村,卖了他们岂不是禽兽不如?一会儿又想毕竟是一伙贼匪,那钱财还不都是劫俺们这般庄稼汉所得的,俺把他们告了,以后没人受这伙贼厮的迫害,岂不是造化一件?
思来想去,想来思去,马三儿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是在为自己积德替天下人做好事,当下带着一股使命感,目光坚定的朝着衙门走去。
却说香河县令周堂处理完公务,正准备回家歇息,不妨巡检赵哲前来禀告有人前来出首,不由大奇,心道本县附近没听说有贼寇在啊,于是连忙吩咐把人带过来。
马三儿进来见了县令不由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口称:“见过老父母。”
周堂“嗯”了一声,瞟了他一眼,低垂着眼皮道:“你是何人?所来为何?”
马三儿不敢抬头,趴在地上道:“小人是城外马家庄马三儿,今日特来出首一伙马贼,那厮们前些时日杀了一伙官军,占了俺们村子,请老父母救命啊!”
“哦?”周堂见说,不由坐直了身子,杀官军这可是造反,不由急切道:“哪里的官军?何时杀的?杀了多少?你可知那伙人领头是谁?”
“这……小人着实不知,小人只知道是前天杀的官兵,大约……大约几十人,那伙人杀完人就占了俺们村,领头的俺不清楚,但其中一个道士法号道清。”马三儿紧张不已,双眼瞪得溜圆,他如何敢讲实话?况且实也知道的不多。
那天他回去的晚,逃过官兵的杀戮,但在村里时怕的要命,就算那伙马贼给了银子,他也不敢与其亲近,更何况马贼也精着呢,没报自己的名号。他那婆娘倒愿意与那些人中的道人交流,结果乔冽也是个警醒的,只告知了自己的道号。
周堂再三问那伙官军身份,马三儿只推说不知,急的脸色发红赌咒发誓,周堂见状心知可能是真,把眼去看一旁的巡检赵哲:“道清,可有这人?”
赵哲明白县令想问什么,想了想道:“大人,近来海捕公文上没有道人。”
“哦?那就是伙新起的贼人。”周堂心中松了口气,不是积年老贼就好,新落草的贼一般没有多少人,本事也大多不济,转头看着马三儿问道:“那伙贼子有多少人?”
“不过六十左右,几乎都有伤病,有几个还发着热症。”马三儿回道,这个他还是知道的,毕竟婆娘唠叨过这事,说是要不是这伙马贼中有人发热,估摸他们也来不了村子,那村子就被官兵屠了。
“嗯。”周堂一点头,人这么少,没错了,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辈,遮莫之前和官兵厮杀时还受了伤,应该没多少威胁。
当下看着赵哲道:“赵巡检,你多带得力人手前去将这伙贼子抓来,到时本县帮你请功。”
“遵大人令。”赵哲行了一礼,踢了下马三儿道:“走,带我去你村子那。”
“哎,哎。”马三儿连忙站起来,搓了搓手谄笑着道:“不知俺出首这伙贼子可有赏钱?”
赵哲见惯了这等嘴脸,只冷笑一下道:“待捉了贼人,自会赏你,现在赶快出去。”
马三儿连声答应,弯着腰小跑着出去了。
赵哲冲县令一礼,自去招人准备前去马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