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是小侄不尽心,实在此人有些怪。”柴进龇牙咧嘴一阵,坐回桌旁对着叔父吐苦水:“这江湖人物喜好的无非酒色财兵四样。这人却是一点儿都不沾染,酒虽美味,这人却是个千杯不醉的,是以饮与不饮没甚差别,他索性不饮。”
拿手摩挲着下巴上的胡须续道:“美女虽好,却非其所爱,因此不碰。银钱他倒是爱,但却同时又痛恨,因是把钱都给他那叫邓飞的头领管着,自己只在需要时才问那邓飞要。神兵利器他也喜欢,但又觉得没用,说武勇之道乃是小道,兵器趁手能用就行。叔父你说,这等人该如何交好于他?”
柴皇城听了也是一阵牙疼:“绿林里还有如此怪人?”
“可不是怎地。”柴进一摊手:“小侄这段时日以来已经试探过多次,仍是不得其法。”
“那他可喜文士所爱之物?”
“小侄那书房恁也知道,多是珍稀典雅、古怪猎奇之物,哪个自诩文士的进去也要疯狂。我曾邀他多次前往,看他神色并无一丝波动,实无他喜爱的。”
柴皇城不说话了,捻着胡须一个劲儿嘬牙花子。
柴进一脸无奈,只是一个劲儿的喝茶。
“偏不信他是个油盐不进的。”柴皇城沉默半晌却不知怎地犯了执拗脾气,一张脸涨的通红,双眼瞪得溜圆,像是在与人置气一般。
“叔父,不若就这样吧,反正这人是个能交的,只多与他这一伙人联络感情,终不会将我等弃若敝履。”柴进见自家叔父钻入那牛角尖儿,不由出言劝解。
“哼!”柴皇城哼了一声,不知该如何说,只是嘴里喃喃自语念叨着吕布的名字,突然灵光一现,一拍手道:“嘿,你我二人却不是傻了,这谜底就在谜面上啊。”
“叔父何意?”柴进一脸疑惑的看着柴皇城,没有搞懂。
“这人叫什么?”
“吕布啊。”
“照啊。”柴皇城一拍大腿:“你说这人既然善用方天画戟,又叫着吕布的名字,他怎生会不喜学那吕布的做派?”
嘭——
柴进使劲儿一拍桌子:“对啊,我怎生糊涂了。”
柴皇城一捋胡须:“这就叫骑驴找驴,你我二人皆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柴进兴奋的站起来走了两步,回身朝着柴皇城道:“恁地时,还要请叔父去替他制办一身行头,我去寻匹赤色宝马,既然汉末的吕布有宝马赤兔,多半他也是心羡之。”
“好,如此你我分头去弄,只是弄这些东西需要时间,亦需要他身形尺寸。”
“此事好办,交给小侄了,到时叫老管家送与叔父。”
柴皇城满意的点头一笑。
当下看天色已近中午,叔侄二人叫人准备些吃食酒水,柴皇城就叫柴进去请吕布一伙人过来一起用午膳,既然决定与人联手,自然也要当面见上一见才是正理。
当下吕布与众人应了柴进的邀约,前来拜见柴皇城,几人都是与柴进兄弟相称,是以一个个都以晚辈之礼见过。
柴皇城见众人有的粗豪,有的文雅,有的是那方外之人,却皆是知道冲他敬拜相谢柴家招待之人,心中不由欢喜,及看吕布那硬朗阳刚的面相,更是莫名的有些好感。
当日众人吃酒吃的热闹,皆是尽兴而归,柴皇城第二日自回城里不提。
……
太阳高升,照耀在积了一层白玉也似霜雪的屋舍上,尺许长的冰凌反射着耀目的阳光显得晶莹、剔透,有那活泼好动的庄客见了,伸手一把抓下来,随后当做投枪扔到树干上炸裂开来,细碎的冰块飞上半空,折射出幽兰的光。
东边别院一处厢房内。
王伦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脸上被邓飞打的淤青已经好了很多,这两日睡觉只要不压着也不觉得疼了,只胸口还是有些发闷,估摸着是伤还未全好。
“王家哥哥起来了。”杜迁高大的身影挡住阳光,在屋内投下一片阴影,他走过来将一碗肉粥放到桌上:“柴大官人近几日打了不少猎物,分给咱们一些尝鲜。方才又差人送来煲好的肉粥,快趁热吃吧。”
“哼!哎嘶~”王伦鼻子里哼了一声,撇了下嘴不想扯到伤口,虽以不如初时疼痛,可他一细皮嫩肉的书生如何受得了这苦,愤愤不平道:“你个憨子,光看他给这给那的,没见人七八天才来一次吗?分明是没把你我放在心上。”
杜迁好脾气,听他牢骚也只笑了下:“柴大官人事情恁地多,总不能光顾着咱俩。”
说着将羹匙递给王伦:“恁就别气他了,这不人什么事儿也都想着咱吗。”
“呸!”王伦一把拿过羹匙,唏哩呼噜的吃了几口,打个嗝道:“他那哪是事多,分明是看那伙人多,上赶着给人舔脚去,还什么吕布?我呸!选名都不知选个吉利的,叫个死鬼名就以为是英雄了?跳梁小丑!”
王伦刚吃了粥口水有些丰润,阳光照来,那点点滴滴喷洒出来落在床榻上,别人看的是一清二楚。
杜迁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转身倒了碗水端在手上没喝:“到底是他们人多,柴大官人还要求着人帮忙训练庄客。况且我听说之前这伙人来的时候,送了不少礼物给大官人,这被看重些也不是没道理。”
王伦冷笑:“这么说,这柴进也是个爱财的,还赛孟尝?哼,和那群狗官没甚两样,给钱就办事,不给钱看心情办事,可恨!”
王伦狠狠捶了下床,将碗放到一边,起身穿了靴子穿上衣袍。
“王家哥哥去哪?”杜迁看的奇怪,王伦自受伤后每日只在屋内安歇,一来怕脸上有伤被人嘲笑,二怕遇上吕布那伙人再被打一顿,因此至今已经快一月未踏出房门了。
“去找那柴进辞行,终不能每日在这里受他鸟气,他既看我等不起,咱去他处。”王伦愤愤然一甩衣袖,打开门就走。
只留杜迁一人愣在屋内,半晌嘟囔一句:“人哪里给你气受了,真是……唉!”
随即也赶忙出了门高喊:“王家哥哥等我,咱们一起。”
今冬寒峭,土地被冻的比铁都硬,王伦气哼哼地走着似是连天气地寒冷都感受不着,看那架势恨不得提把刀杀进去,只是临到了柴进家大院他又放慢脚步站住了,却是离得近了想起前次被打一事,心中有些惧怕。
“哥哥,恁走得太快了。”杜迁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见王伦站在台阶前不上去,不由有些疑惑:“哥哥如何不上去?”
柴进的庄院东低西高,由这边过去还要上一个十多级的台阶。
王伦哪好意思说怕,整理了下衣冠道:“走的急了,先休息下,免得一会儿与人相见喘息出丑。”
“哦。”杜迁点点头,心里嘀咕着,你这可没有喘粗气,哪里是累了。
“哟,王书生,杜英雄,可是赶巧,恁在此处。”有庄客提着一盒糕点出门正好看见王伦与杜迁站在台阶下踌躇,连忙上前两步乐呵呵道:“郎君让小人给恁送些糕点过去,未想到在此碰上。”
王伦见了这庄客神色一动,背着一只手,挺直了腰板,微微一仰头道:“却是巧,我正要找大官人有事,还烦请通告一下。”
“哦……那恁二位跟我来,郎君正在屋内。”庄客闻言转身欲要回返门内,示意王伦跟上。
“不忙。”王伦哪敢进门,连忙用手示意他停下:“王某来此乃是告辞的,就不进去了。”
杜迁瞪大了眼睛,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他。
庄客闻言连忙道:“既恁地说,千万在此等候一下,我去通禀一声。”
一边往里走一边回头看王伦和杜迁:“恁二位别走啊,千万别走!”
王伦笑着冲他点点头,待看不见那庄客,脸忽地冷了下来,嘴里嘀咕一句:“资助还没拿着,傻子才走。”
杜迁听了嘴角抽搐一下,没有吭声,反正王伦话都说出去了,此时他说什么都改变不了结果,就陪他一起等着吧。
柴进正在书房同吕布乔冽二人谈论唐朝,那万邦来朝的气象正听的吕布心生向往,只是对皇帝是胡人心中微微有些别扭,暗叹世道真是变了,以前的士人多少还有些风骨,愿对蛮族低头的都是个例,没想到后来的世家一个个争着为胡人效力,毫无半分骨气。
正想着,进来一个庄客道:“郎君,王书生与杜英雄在大门处,说是要辞行。”
“啊?”柴进惊了一下,没想到王伦杜迁二人今日要走,连忙站起来对吕布乔冽道:“二位贤弟稍等,柴某去去就回。”
“仁兄且去,莫管我等。”吕布连忙开口,待见柴进走出房间,转头对乔冽道:“兄弟,我等在此时日不短,也该走了。”
“哥哥说的是。”
……
大门外。
柴进披着貂皮大氅匆匆赶来,见王伦二人都在台阶下等着,连忙快速下来,一把握住王伦与杜迁的手道:“二位贤弟如何要走,可是柴进招待不周?”
杜迁尴尬的笑笑,没有说话。
王伦连忙扯出个笑脸,只是牵扯到伤处,让笑脸又缩了一下,显得有些怪异:“兄长如何这么说,小可二人在此吃喝得着,衣物有新,恁还三不五时得送我们东西,似此若叫招待不周,何人敢说懂得待客之道?”
“既恁地,为何突然要走?”柴进疑惑不解得看着王伦。
“实在是想要早些反抗这黑暗得大宋,因此心里着急,若继续待在庄里,怕是消磨了胸中这口气。”王伦叹息一声,面有苦涩的低头说道。
杜迁无奈的跟着点头。
柴进闻言也没在继续劝阻,放下王伦二人的手朝后面示意了一下。
很快,三个庄客下了台阶,两个挑着两个担子站到柴进身后,还有一个手上捧着一个托盘,上面用红绸盖了。
柴进看着王伦与杜迁,面有不舍:“二位贤弟此去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愚兄这里有些许贱物相赠,或可祝二位一臂之力。”
说着,转身揭开另一庄客手中托盘,自盘里拿出一叠钱引递给二人:“愚兄这里有三千贯钱,想是能助二位贤弟些许绵力。”
王伦一把接过,脸上红光满面,咧着嘴笑道:“多谢兄长馈赠,小可二人愧领了。”
杜迁连忙也是低头谢过。
王伦看看天,对着柴进道:“兄长,小可二人要趁着天色尚早赶路去了。”
他二人来的时候没有包裹,如今那屋内也没什么需要回去取得,直接接过挑子扭身就走。
柴进跟在后面,看着二人挑了挑子,一路送二人至庄子门口,见人过了阔板桥方才关上院门回转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