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先生,孙先生?”
周珣急急地敲了半响,没有听到回应,正想硬闯进去。
只听屋内传来一句冷硬的喝斥:“我还没死呢,叫魂啊!”
这小老头,真会气人啊!
周珣顿住,一时无语。
他刚才收拾完厨房,穿过院子,准备回西厢房整理自己的物品,忽然听到主屋传出剧烈的咳嗽声。
他担心出什么事,这才过来敲门问询。
没想到,人家却嫌他多事了。
还真是好人难做啊!
周珣气笑了,他第一世在底层摸爬打滚几十年,算起来,也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这点小事他还不至于真往心里去。
摇了摇头,退回来,道:“孙先生,那你早点歇息,有什么需要,你大喊一声,我在西厢房能听到。”
“鬼号什么,滚蛋!”
周珣听到小老头中气十足的大嗓门,知道是自己多虑了,于是转身回了西厢房。
咚咚咚……
城中响起沉闷的鼓声。
这是在击鼓宵禁。
击鼓四百下,城门关闭,击鼓六百下,坊门紧闭,禁止出行,犯禁者当受罚。
夜色渐浓。
安居坊的灯火渐次熄灭,喧嚣的世界,也逐渐归于沉寂,万籁俱寂,街面上只有巡逻的军士和打更人……
周珣整理好一应物品,铺好床榻,洗漱完后便吹灯钻进了被窝。
古代底层平民的晚上就是这么无聊,没有夜生活,尤其是独身,除了搂着被子睡觉,压根没有其它娱乐活动。
几十年下来,周珣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早睡早起健康养生的生活模式。
……
平康坊,一座普通的二进院落。
后院书房烛光摇曳。
一身藏青色便服的丁仲礼,坐在官帽椅上,左手指间捏着一个密封的小圆筒,用小刀挑开封蜡,从中抽出一个卷起的纸条。
将纸条在书桌上摊开抚平,上面密密麻麻誊写着与周珣有关的全部信息,事无巨细,就连这一天去了几次厕所,一次去了多长时间都有记载。
丁仲礼快速阅览了一遍,眉头微微蹙起,随即又舒展开来,笑道:“果真是一个有趣又神秘的少年郎。”
“以黑衣卫搜集情报的能力,竟然找不到你前面十几年的生活轨迹,也找不到跟你有关的亲朋故友,除了一个死于庆康35年冬末的二叔。”
“这个所谓的二叔,我估计,十有八九也是假的吧。”
“少年郎,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如此苦心孤诣遮掩身份潜入云京城,又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相信这个世上没有查不出来的隐秘。”
“少年郎,你成功勾起了我的兴趣!”
丁仲礼边说边将纸条重新卷起塞回小圆筒,起身在身后的书架上一阵摸索,房间里响起轻微的机括声,原本合拢的书架自动分开,露出一个幽深的通道。
通道内亮着昏黄的光芒。
丁仲礼走了进去,沿着一条弧形阶梯,来到了一个地下密室。
密室里整齐摆放着一排排柜子,密密麻麻不知凡几,按照甲乙丙丁分为四个区域。
他直接来到丁区,略微迟疑了一下,又返回丙区,寻了一个靠前的空柜子,将记录着周珣信息的小圆筒放进去,从旁边拿起一支笔,在柜子外写下“周安”二字。
仔细一看,这里大部分的柜子外,都写有人名……
时光如流水,月落星沉。
当当当……
次日卯时。
悠扬的钟声,从钟楼快速传递到城中的每一个角落。
沉静安宁的云京城,随着钟声缓缓苏醒,鸡鸣犬吠声,此起彼伏。
这是晨钟,表示新的一天开始了,该起床奋发劳作了。
仲春的卯时,天色朦胧,凉意刺骨。
周珣麻利的起床穿衣,叠好被褥,快速洗漱完,然后神清气爽的去厨房准备朝食。
淘米加水上灶引火……
等灶膛里的火苗烧旺,塞了几根硬柴进去,拨弄几下,确保空气流通,不易熄灭。
熬粥的空隙,周珣勺了两碗小麦粉,磕了两个农家土鸡蛋,洒了一把韭菜末,加温水顺时针搅拌,然后再揉成不粘手的面团。
咕噜咕噜……
这时,白粥熬得冒泡,水汽腾腾,浓郁的米香扑鼻,令人食欲大开。
周珣用湿布将熬粥的陶罐抱开,上锅倒油,开始煎韭菜鸡蛋饼……
晨光熹微,朝暾初露。
巷子里开始有了人来人往脚步声,以及邻里间相互打招呼的喧哗声……
周珣将两碗粘稠的白粥,以及一碟垒得整整齐齐酥软适中的韭菜鸡蛋饼,摆在庭院的桂花树下。
热气蒸腾,香味诱人。
嘎吱……
他正准备去主屋敲门,小老头已推门而出,鼻子嗅了嗅,拄着竹杖,径直来到桂花树下。
“孙先生,早啊。”
周珣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小老头翻着个大白眼球瞟了周珣一眼,没好气道:“孙先生孙先生……你一个泥腿子,学那些酸腐儒生这么文绉绉的作甚?你这个叫,沐,沐什么而冠,懂不?”
“……沐猴而冠。”
周珣微不可察的笑道,“那,我该怎么称呼你?还请孙先生提点。”
小老头翻着一双白翳眼眸,直直的盯着周珣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摆手道:“孙老头,瞎子,随便你怎么喊,别再喊什么孙先生孙先生了,听着别扭。”
“好的,孙老头。”
周珣从善如流道。
若论真实年纪,他不比对方小,这孙老头倒也喊得心安理得。
孙老头喝了口粥,嘴里又开始嫌弃道:“寡淡无味,也不够粘稠顺滑,差点火候。”
“还有这韭菜鸡蛋饼,太硬,不适合我这种牙口不好的老头。”
他用筷子戳了戳饼,很不满意的样子。
周珣一边坐下,一边好声好气的点头道:“我记住了,下次一定改进。”
“哼……”
孙老头哼哼两声,周珣的反应,让他有种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感觉,后续的吐槽也只能咽了回去。
他用那双满是白翳的眸子,斜睨着周珣,闷声道:“小子,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是不是觉得我这个瞎子很难伺候?”
周珣奇怪的看着孙老头:“我为什么要骂你?你说的都有道理啊,这粥确实欠缺点火候,不够粘稠,这饼,也是我考虑不周,煎得硬了一点。”
“你真就一点儿都不生气?”孙老头皱眉追问道。
周珣笑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人生不过百年,自己活得自在舒坦便好,若动辄动怒,最终内耗的是自己的精气神,这不是在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