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珣虽然看不到赵老的表情，但是，他能感受到赵老话语中那真真切切的关心和担忧。

“赵叔，你别着急，我的眼睛没事，我这是，这是在……练武，对，我是在练一门很独门的武技。”

以免赵老太过担心，周珣撒了个谎。

不过，他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撒的这个谎话，其实是真的，孙老头让他黑布蒙眼，确实意在传授武技。

“当真？”

赵老伸手在周珣眼前晃了晃，挺疑惑的问道，“我这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说蒙着眼睛练武的，小周，你没有骗我这个老头子吧？”

“当然是真的，赵叔，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周珣笑了笑，将话题岔开，“赵叔，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这是让我站在门口说？”

赵老假意生气道。

“见谅见谅，赵叔，快请进来。”

周珣连忙侧身，微微弓腰请赵老进屋。

他刚刚确实有些失礼了。

赵老也没有计较，背着双手跨过门槛，走进院子后一眼就看到了桂花树下模样大变的孙老头，神色一变，疾走几步来到孙老头身边，一把抓住孙老头枯瘦的手掌，忧心忡忡道：

“孙老头，几日不见，你这气色怎么越来越差了，医馆的医师怎么说？”

孙老头咳了两声，摇头道：“我这病，医馆的医师治不了……赵老头，你放心，我不会死在你这院子里，给你添堵。”

“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我一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头，还在乎这些？你就安安心心住在这里，要是你比我先走，我就送你一程，要是我先走，哎？孙老头，你会吹唢呐吗？”

赵老这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这脑子还是挺活跃，话题转变得非常快，别说孙老头，一旁沏茶的周珣都没有反应过来。

孙老头愣了数息，这才摇头道：“……我不会。”

“那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每一个瞎子都会吹唢呐，还想着等我死了，你在我坟头吹个唢呐，图个乐呵呢。”

赵老说话也是百无禁忌，一点也没有像其他老人一样，对生死格外忌讳。

“……”

孙老头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完全跟不上赵老的节奏。

“赵叔，喝茶。”

周珣沏了杯茶，双手端着递了过去。

赵老接过去嘬了一口，啧啧道了一声“好茶”，然后捧着茶杯看向周珣，也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越看眼里的笑意越浓。

周珣被黑布蒙着眼，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正想发问，却听赵老笑眯眯的说道：“小周啊，还记得昨天我们说好的事吗？”

“？”

周珣茫然摇头。

他昨天有跟赵老说好什么吗？

“哎呀，你这孩子，记性怎么这么差呢？你成家的大事啊，我们不是说好了，我帮你张罗张罗吗？”

赵老说到这事，顿时来了劲头，眉飞色舞道，“小周啊，我跟你说，这事儿吧，还真是巧了。”

“街角卤菜胡家，正好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这姑娘温柔贤惠，勤俭持家，模样端正，和你的年纪也相仿，最重要的啊，人家小姑娘也看上了你，你说，这不是老天爷注定的姻缘吗？”

“小周啊，咱们等会儿就去找坊里的媒氏，和胡家商议一下这个定聘之礼，争取年前把这亲给结了，明年生个大胖小子……”

赵老越说越是兴奋，脑子里都已经在开始想象抱着大胖孙子了，乐得白胡子乱颤。

周珣整个人直接就懵了。

“赵叔，赵叔……”周珣连忙喊了几声，将赵老喊过神来，认真的说道，“赵叔，你的好意，我真的很感激，但是，我现在真的不想成亲。”

“也烦请您转告那位姑娘，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赵老虽然没听懂那句诗词的意思，但是，他能推断出个大概，这小子是拒绝了胡家小姑娘。

他皱着斑白的眉毛，盯着周珣看了一会，沉着脸道：“你真的想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放眼云京城，很难再找到如胡家这般，不计较你的家世也没有过多苛刻要求的了。”

周珣深吸了口气，重重点头道：“赵叔，我想好了，我此生只想求武道。”

赵老看到周珣神色坚定，沉默了一会儿，叹息一声，边起身往外走，边道：“这事是我太着急了，你放心，我会帮你去委婉回绝，但愿你将来不要后悔今日之决定！”

周珣也站了起来，张了张嘴想要挽留一下赵老，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始终无法说出口。

直到听到院门咣当被关上的声响，他才无奈的叹了一一口气，又重新坐下，眉头微微蹙着，回想着刚刚赵老那失落的语气，心里有点堵。

“怎么，后悔了？现在去追上赵老头还来得及。”

孙老头“睨”了一眼周珣，冷声道。

周珣摇头回道：“不是后悔，只是觉得辜负了赵叔的一番好意，心中挺过意不去。”

孙老头闻言，脸色柔和了几许，想起自己的一生，大白眼转了转，幽幽道：“成亲和追求武道，并不冲突。”

“若是为了追寻武道，错过了良缘，哪怕你以后成为绝顶高手，身边也无人分享你的喜悦，临老了孤苦一人，无依无靠，如我这般，某天死在某个角落也无人收尸，更别说香火延续了……”

“嗯，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还年轻，不想这么早成家，过几年再说吧。”

周珣随口敷衍了几句。

他一个能活万世的人，还真不在乎什么香火延续，而且，他也用不着别人收尸。

咚咚咚……

这时，院子的大门被锤得大响，原本只是简单合拢的大门，嘎吱嘎吱自动打开了。

“周安，周安……你在家啊。”

慕瑶的小脑袋，从打开的门缝里伸了进来，很快就看到了坐在桂花树下的周珣，立马笑靥如花的推门而入，同时好奇的问道，“你眼睛上怎么蒙着黑布啊？”

“诶？安哥，你的眼睛受伤了吗？”

杨岳像个尾巴一样，跟在慕瑶身后走了进来，担心的问道。

“我的眼睛没事，蒙着玩玩。”

周珣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颇有些意外道，“倒是你们，今天夏至节，你们不用在家里祭神祀祖吗？怎么还有时间在外面瞎跑？”